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的,石荼一睁眼就看见自己躺在何攸房中。
好像昨天的厮杀结束后,陆振提起失去感知的自己,血顺着手臂上的伤口又流了自己一手,去医馆包扎还是很疼。回来自己就进了何攸的屋子,好像走到了柜子旁想拿酒喝,又头晕昏过去,不知怎么回到床上的。
石荼从被子里拿出手,挥赶走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一伸手,银制生了锈的长命锁从掌心里“叮当”滑落到被子上,又弹到床下去了。她攥了银锁一夜,掌心里印上了锁表面的祥云和福字纹路,带着血迹。
那是何攸的银锁,他还在襁褓中就被人托付给寒霜坞,不知身世,身上只带着这唯一的信物。
石荼怔怔看着手心,思绪在微凉的空气中飘了一会,她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是被推门的吱呀声吵醒的,转头看向门口。陆振立在五步外的隔扇旁,没戴冠身穿素衣,背着光面色冰冷,目下黯黑,眼白布满红丝。
见她睁眼,陆振走过去,立在她床头看着她道:“石荼,已经是下午了。”
石荼望了一眼他身后门外的日光,大约是申时了,声音慵懒:“我知道。”
“这封信,你也知道吗?”陆振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信封外面画着墨色鸱鸮,是他昨日抱石荼上榻后,在何攸的柜子里发现的,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徐正要与石荼自相残杀。
信上写,徐正八月十二到陵河,让零九与十六引陆振去老地方收尾。今日正是八月十二,陆振渴望知道故交与雇主她会选择谁,可也无从得知了。
石荼别过头避开他冰冷审视的目光,倦怠地垂下眼:“我不知道这信中写的什么,何攸没有给我看,公子想问什么,我都会说的。只求公子不要迁怒寒霜坞,一切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主意要瞒着公子。”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他目光带火,剑眉紧拧。
石荼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拾起床下的银锁放入怀中,边穿鞋边道:“徐正与令堂有仇,要报复公子一家,毒是他下的,苍羽阁是他编来骗公子的幌子,谋划多年只为让公子更痛苦。”
没想到徐正外表和善,竟然埋伏在自己身边多年,自己却一无所知,陆振眉头皱得更甚:“除了苍羽阁这个骗局,他还要怎么对付陆家?”
“我只知道有关公子的计划,我一环,何攸一环,还有纹火焰的苍羽阁一环来围杀公子。”石荼穿好布鞋,觉得有些冷,拿过床尾的对襟茶色襦披上,“不过公子大可以放心,徐正已死,您现在安全无虞,只需治好病,没有人再会加害公子了。若是还不放心,寄信给陆丞相请他多加小心。”
她终于把徐正连环的复仇计划说出了口,他阴冷的眼神里只是偶尔闪过轻微波动,神情难测,她也无心去揣测了,从床沿上站起身。
“你们……”陆振思忖道,原来她多日以来的神情闪躲竟是为了犹豫要不要杀自己,我不过是在自作多情,以为她会因我而考虑离开寒霜坞,“你为什么要这么提防我?”
“光是得知一个苍羽阁,公子就和失控了一般,所以小人不得不怕公子听到真相后,迁怒整个寒霜坞。”石荼不是不知道陆振的心思,但也清楚自己大概抵不过他多年的苦痛。
“也是,本来雇你,就是为了护卫我查清病因,可是你竟不告诉我……”他一面说服自己此事情有可原,一面又不甘心自己离她的心事那样遥远。
石荼抬头看了一眼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又低下头,道:“是小人的错,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保镖,屡次让公子受伤。”
毕竟她也算是为了自己动摇过,如果想下手,一路上有无数的机会,陆振喟叹道:“我若真的那么在意你这个麻烦,早在宋和暗中埋伏刺杀你的那天,就让你回寒霜坞了。”
石荼轻扯一下嘴角,道:“宋和在公子眼里,不过是一介匹夫,公子与寒霜坞来往多年,能为公子所用之人是友,可一旦变成了敌人,自然不能再留。”
陆振从她身侧走到她面前,拦住门外的光线,盯着她道:“瞒着我这么大的事,你说,该如何责罚?”
石荼在他的阴影下,捏着茶色襦的衣带,沉吟半晌,道:“公子莫要气坏了身子,是小人不好,这就打道回府不给公子添堵。”言罢抬腿绕过陆振,向门口走去。
陆振两步追上石荼,避开她的伤口揽过她的腰,用自己的右臂护着,将她抵在墙边的香案沿上,牢牢圈住她,在她耳边慢条斯理道:
“得罪了本公子就想走?”他伸出左手拉住下滑的茶色对襟襦,拽回她的肩上,低声道,“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石荼右手撑在案面上,屏住呼吸看着离自己极近的星瞳,仓皇的视线在微蹙剑眉和清晰的唇线之间乱扫,无处安放。她向后仰去,慌乱间背后的手拨乱了案上的物件。
“啪嗒”一声,柳木面具掉到了地上,石荼紧接着俯身将面具拾回案上,逃开陆振的目光。
起身时见他胸前渗出玉佩大小的一片血,石荼倒吸一口冷气,道:“公子,你的伤口裂开了。”脑海中调动出他们遇刺那个晚上的记忆,她记得他好像怕疼,小心翼翼端详他的脸色。
他果然脸色更加晦暗,沉眸道:“女侠你捅的刀口,可比这深多了,还想抛下我若无其事地离开?”
陆振早隐约察觉到石荼与何攸之间的异样,却从来没往她会害自己的方向想一步。眼前这双甜蜜又冷淡的漆黑眸子,迷惑自己太深,却又令自己不舍得放手,只能笑自己深陷幽潭。
石荼冲他苦笑道:“信任的刀子是公子自己递给我的,为何被扎了,只怪我一人?”
“的确。”陆振咬牙笑道。
看着她双目疲惫,脸颊微凹唇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