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森椿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不轻不重的响起,让本来就沉浸在个人世界里的他整个人带着被子瑟缩的卷了起来,差一点又呐喊出声。心脏因为刺激而疯狂的跳动出比噩梦时候更匆忙的频率,他努力克制这股慌乱去寻找女性声音的踪迹,总算在书桌旁找到了她。
不请自来的女性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头也不回的看着窗外黑黢黢的田地风景。
他本来想大声咒骂上一两句,但一眼看到她莫名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没办法把指责的话说出口了。
一向总是会兴趣盎然的先开头、说上一些毫无重量的话语的女性,此刻却异常的陷入了沉默。
她只是坐在那里,把整个空间都当做自己地盘一样,毫无理由的陷入了个人的世界。
气氛僵持了有相当一会儿。
直到窗外离枝的猫头鹰发出一声怪异的啼鸣,等到莲见琢马甚至能辨认出女性身上还裹着一层装饰图案的桌布的时候,藤森椿才出乎意料的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
听到女性沉郁的叹息,莲见琢马心中最后一点愤怒也消失不见了。他有些悲哀的听着自己发出提问,而声音里竟然还迫切的传达出些关心和在意。
“我想走点弯路。”
这是一句富有重量、既简单又明确的话语。
——也就是说,这是平常的女性绝对不会说出的台词。
所以莲见琢马径直从床上站起,也不管自己的衣着如何,满怀着忧虑和诧异的走向书桌,打量藤森椿的状态。
女性依旧没有回头。
像无机物的红色眼睛正紧盯着遥远小道上供电不足的昏暗街灯。
她眼里的微薄光芒随着街灯而明灭。
注视着远方的黑发女性突兀的冒出一句像是梦呓一般的语句。
“我会给你工资的。”
“……刚刚的话题明明是‘你要去走弯路’吧。”
听到少年的回应,藤森椿兴趣缺缺的移过视线,撇着嘴沉默了一会,才缓慢的说道:“所以你就自由发挥吧,要选择趁机达成目标还是为此奔波都随便你。如果教导者已经用心传达,哪怕是再愚笨的学生也能稍微获得一点启示,更何况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连我和编辑的磨合期都没有超过一个星期哦?”
……她的意思是……她终于不强加阻碍自己的行动了吗?
莲见琢马有些茫然。
在明白自己重获自由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如释重负,反而在脑海中接连闪过仇恨与快乐的回忆。
诞生时的苦痛和交到朋友的开心都是同样的新鲜,一切对他来说好似同时发生在昨日。
但绝望总是会比希望更加沉重一些。
在想起那条夹缝的时候,仿佛受诅咒一般,他重新回忆起双手被头发缠绕的触觉。
他察觉自己将永远不会摆脱那种触觉。
他下意识的抓住自己的手臂。
在他的替身里的相关文字会重复写上曾经经历过的词汇吧。
【咔、咔、咔……我的头仿佛要裂开了。】
【必须用指甲在手臂上抓挠,咔、咔、咔……否则脑袋就保不住了。】
但在他再次给自己伤痕累累的双臂添加伤口之前,他的脑袋却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他人的触感。
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的女性正在揉着他的头发。
而莲见琢马觉得眼眶有些泛上热气。
“……为什么……不管我了?”
少年从紧闭的嘴唇里挤出有些变形的音节。
“我又没有这么说。等自由发挥结束之后,教导者自然会给出评分——你还没有填过毕业志愿吧?我正缺助手呢。”女性的声音总算又回到了飘忽不定的状态。
“……当然,我会给你工资的。”
“骗人。”莲见琢马不快的说道。
他想起拽着大人衣角的幼稚园孩童。
——真不想承认。
“如果早就有打算,又为什么要突然选择去走弯路?”
女性并没有很迅速的做出回应。
等到他惴惴不安的抬起头,从黑暗中打量对方的状态的时候,才看见藤森椿正慢慢的弯起嘴角,样子温柔又和蔼。
“因为我在生气。”
她笑眯眯的说道:
“——而我一生气,就想让全部人都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