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沢田纲吉眼一闭,心一横:“就是你过来的反方向,顺着直走就到了,你来的时候没看见吗?”
我捂住了心口,深觉面前的后辈其实是个高级天然黑。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不,路痴到这种地步压根不能怪罪别人……
我僵硬地点点头,囫囵灌下咖啡之后起身准备离开,被犹豫半天才下定决心的沢田纲吉叫住了:
“啊,方便告知一下吗?云雀学长他找你……”
“是劝我洗心革面回头是岸的。”
“……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三年起步……咳,争取减刑。”
我表情空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云雀的同事真的辛苦你了啊沢田君。”
沢田纲吉的声音莫名哽咽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之后还能活着见到你的话就告诉你昨天……不,请忘掉吧,算我求你。”
“不要自暴自弃啊学姐!”
※
“对不起!昨晚都是我的错!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张卡里了,请你原谅我!”
我啪叽一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土下座礼仪,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张银行卡,对面是穿着浴衣脸色趋于阴沉的云雀恭弥。
对着来路的推拉门被关得严严实实,面向庭院草木的却大大方方敞开,之外就是寂静夜色,夏末秋初,蝉鸣已止蛙叫未休,葱茏繁茂的竹叶密密匝匝,被月光晕染出几分莹白冷色。
一时之间,只有泉水汩汩流动和竹筒注满水后尾部翘起敲击石墩的清脆响声。
“咚——”
似乎是被这声音惊醒,云雀恭弥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动,从嗓子里憋出一道气音,显然是对我的答复非常不满意。
“这就是你想说的?”
“呃……如果需要别的补偿可以再提?”我实在是不习惯维持跪姿太久,见他发话,先是爬起来端端正正坐在蒲团上,没多久挺直的肩膀就软塌塌地滑下去,像一条没正形惯了的鱼,又想起现在的情况,勉勉强强挺起了腰板,膝盖隐隐作痛,很想换成更习惯的盘腿坐或是别的什么不会折磨我这可怜膝盖的姿势。
但我还是忍住了。
“其他的……咳,这是我的体检单。”
我清晰地感觉到,云雀恭弥的表情变得困惑,大着胆子解释了一句。
“所以,你看,其实我很健康的!那啥……总之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遗症的……呃,我昨天没伤到你吧?”
云雀恭弥的表情转为了困惑和震惊和不可明说的恼怒混杂,抿紧唇瓣:“……”
屋檐上的风铃在晚风中轻轻飘动,透明的玻璃上绘着好看的浅蓝色风信子,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还……挺好听。
我从小学习就不太好,唯独养成了能目不斜视地心不在焉的奇葩技能,几乎没有老师能想到盯着黑板是不是还恍然大悟地点头的女学生脑子里想的东西和课本的内容一个字都不搭边。
那时候在想什么?
最后对学校的记忆是在……十四五岁吧?
也是我和云雀在同一所学校的时候。
之所以不用“同窗”来形容是因为云雀恭弥鲜少待在教室里,如果在的话不是靠着窗户盯着天上的流云发呆就是在默不作声地睡大觉。
别问坐在第一排的我是怎么看见后排靠窗的云雀恭弥在干什么的……反正不是像猫头鹰一样旋转自己的小脑袋瓜。
“……七月流火。”
“在!”
我瞬间回神,全身绷紧,连及肩的炸毛黑色长发和疏于打理翘起来的呆毛的弧度都透露着紧张,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法官兼被告人最后的宣判。
要死要死要死……
在学校的那一段时间里,我偶尔也会摆出好学生的架势,没人能揪出我在走神——除了云雀恭弥。
并盛的风纪委员长,管天管地还管学习,而我没少因为上课摸鱼被他用橡皮擦砸脑袋,只能敢怒不敢言地把注意力转回课堂避免他抬起拐子直接抽过来咬杀我。
被揍事小,扰乱课堂事大,毕竟之后的连锁反应和骚乱最后通通会被云雀蛮横而不讲理地重新归咎于我,放学后天台上又是一片鸡飞狗跳,身为副委员长的草壁哲矢没少因为修缮费用发愁,飞机头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愁,太愁了——
和我现在的心境一模一样。
不但在昨晚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就强迫人家……咳,还在道歉的时候被久违地抓包走神,这是何等过分?
愧疚感几乎要压垮我,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瞥了一眼云雀,哪双狭长的丹凤眼不虞地眯起,颜色浅淡的薄唇开合,冷酷地下达了宣判:
“不需要。”
“啊?”
就这样不追究?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都可以放过从此我们好聚好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是何等宽广的胸襟,多么大气又成熟的成年人风范!当年的中二之神委员长终于从中二期毕业蜕变成了可靠的成年男人……
“我不要那个。”
他重复了一遍。
“那你要什么?”
我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按捺住夺路而逃的冲动,就见他丢了一张表在我面前。
“这个,签字。”
云雀白皙修长的食指在最下面的一栏签名处点了点。
我麻木地点点头,目光却在他凸起的腕骨上流连片刻。
呸,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