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婴儿一声响亮的啼哭,徐烟岚的意识逐渐从沉睡中苏醒。
昏暗的光线,模糊的视野,耳边是铁架推动时瓶瓶罐罐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清脆的撞击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拧动门把的声音。
吱呀——
‘唰’!像是炒菜时生菜下锅的一刹。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匆忙急切的脚步声,孩童玩闹的嬉笑声顺着敞开的门缝席卷进来。
外面怎么这么吵?半天也没个护士出来管束。国济医院向来重视病患体验,她住院三个月,第一次遇到这样嘈杂的情形。徐烟岚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想。
难道医院在举办什么活动庆典?她很快否决这个想法,因为四周并没有奏乐声。这么一琢磨,外面人来人往间的招呼声也格外异常,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独特的腔调,听着像是七、八十年代剧里的人们见面时的寒暄。
她忍不住想起身看看。
这一动作,她竟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什么情况?
徐烟岚迅速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动了动四肢,毫无反应!耳朵里的声音倒是热闹非凡,她却无心顾及,她深吸一口气,奋力睁开眼睛,视野内是一片晃动着的破碎、扭曲的光斑。
像是五感中已有四感遁入黑暗,只剩下意识和听觉在濒死的边缘苦苦挣扎。
一瞬间,双目失明、身体瘫痪等猜测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大脑有片刻空白,紧接着阵阵窒息感从心底排山倒海的涌上来。她没听说过癌症会引发以上并发症,不过从目前发生的情况不难推出结论——她的病情恶化了!
她要死了吗?!浑浑噩噩间徐烟岚心底冒出一个念头。
不行!她惊慌失措起来。她还没和父母告别,还没有见父母最后一面,如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父母会遗憾一辈子。
可是截至目前没人发现她的异常情况,于是她张口呼救:“有人吗?”
她能说话!喜悦的念头一闪而过,旋即意识到不对劲。耳边并没有如期响起她的声音,反而是婴儿一声响亮的啼哭。
什么情况?
她按下内心的恐慌,再次出声。
“有人在吗?”
“陈护士?能听见我说话吗?”
“谁来救救我?”
正在整理隔壁病床的小护士王萍听见这婴儿一节更比一节高的哭声,忍不住凑过来打量,她一边手脚麻利的更换被套,一边啧啧称奇。
“主任,这孩子的哭声可真响亮。”
杨主任正弯腰检查产妇的体态特征,闻言头也不回地笑道:“哭声大,说明婴儿身体结实,如果哭声又细又小,多半是先天不足,那就...”
杨主任的话未说完,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门口传来一道惊喜的大嗓门,“可是我宝贝孙子出来啦?快快快,让我瞧瞧。”
病房严禁喧哗!王萍刚要开口斥责,就见一道瘦弱精悍的身影旋风般朝她冲过来。
江老太一把推开杵在原地不动的小护士,满心欢喜地抱起‘金孙’,一张干枯褶皱的脸皮笑成菊花,“奶奶的心肝宝贝大孙子,快让奶奶抱抱。”她满心满眼都是宝贝金孙,对昏睡在病床上的产妇却是看也不看一眼。
“哎哟,瞧瞧这哭声,真洪亮,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主任,你说对吧?”听着‘金孙’连绵不绝的哭声,江老太浑身有说不出地舒坦,全然没注意到杨主任尴尬的神情。
身体腾空的一瞬间,徐烟岚整个人都是懵的。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把她那支离破碎的思绪拼凑回来。她这是、直接越过死亡?投胎转世变成了一个婴儿?
等等......
刚刚这人喊她什么?
宝贝、大、孙、子???
王萍扶着后腰,龇牙咧嘴地从剧痛中清醒过来,她刚刚躲闪不及,被江老太推个正着,后腰直接撞到了隔壁病床上,此刻还有阵阵难以言喻的疼痛顺着尾椎一路攀升。
她定了定神,一睁眼正瞧见江老太喜气洋洋地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哪里来的孙子?这明明是个女婴。”
逗弄声戛然而止,江老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射向小护士,“你说什么?”那眼珠子瞪得极大,眼球仿佛要挣脱眼眶跳出来,上面遍布血丝,瞧着就让人胆寒。
王萍有些害怕,求救地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杨主任,然而后者似乎在走神,并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不得已,她只能顶着老太太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解释:“是、是你自己上来问都没问就喊大孙子的,她本、本来就是个女婴。对吧,杨主任?”
迎上老太太黑沉沉的目光,杨主任无奈地点了点头。她在妇产科工作多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无数场闹剧。这样滑稽的场面,并不是第一次遇到。
有道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瞧见老太太急转而下的脸色,杨主任在心底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江老太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怀里的‘金孙’实际是个没把儿的黄毛丫头。她低头打量怀里哭声渐歇的婴儿,刚才还觉得活泼可爱,此刻再看却是面目可憎。
她阴沉着脸把婴儿重新放回床边,三下五除二打开襁褓。
半晌,江老太的脸皮轻微地抖了抖。
相比老太太跌到谷底的心情,徐烟岚的心情道一句九曲十八弯也不为过。前一秒还沉浸在生死离别的痛苦里,后一秒就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婴儿。一时间,她根本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无论如何,女儿身算是保住了。
她高高悬起的心啪的一声落回原地,高度紧张的心神瞬间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