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潺潺,明月娇娇。
一艘黑色的大船劈开波浪,在江面上沉默地行驶着。
船舱中,林远昭猛然睁开了眼,他大口喘息着盯着舱顶,刚刚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让他缓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过来。
又是那个梦……
又是那个自己最后被身着龙袍的那位杀死的梦。
这个梦他已经断断续续做了将近一年,近半年来更加频繁,而且梦中的时间线也逐渐拉长,能看到更多之前的或者之后的事情。
最初的时候,他从手中那杯毒酒开始梦起,到一个月前,他已经开始梦见与那人一同围杀,一同让皇宫流满了血。
而从前几天开始,他甚至梦到了自己濒死后那人俯身在自己耳旁说的话……
那话让他不寒而栗。
刚开始做这个梦的时候,林远昭并没有在意,但是随着梦的次数增多,林远昭开始怀疑一些事情。他某次梦中听到沈煜死后被定的叛国罪是诬陷的,醒来后便听说云州被围的消息,于是他开始暗中谋划,终于让陛下对云州那边生出一些疑虑,并且派他前往暗查。
云州之行他果然查到了沈煜被诬陷的证据,这让他逐渐意识到,那个梦,也许不仅仅是梦。
“咚咚”,房门被人敲响,林远昭坐起身说了一声“进来”,一名身穿黑色短打衣装的属下推门而入,抱拳行礼后道:“大人,九重山码头快到了。”
林远昭坐在床榻上,透过船舱的窗户望了一眼窗外的皎洁月光,喃喃道:“这么快。”
属下以为她说的是船行的快,解释道:“一路顺流而下,速度是相对快一些。”
林远昭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挥手让属下自行离去。
等他走上甲板时,已经可以看到码头上劳作的工人,他们正在帮另一艘大船拉弦靠岸,船上走下一些商人模样的人。
林远昭招手换来一名水员,问道:“这个季节,九重山码头的货船多吗?”
水员躬身答道:“九重山码头一向算不上热闹,也算不得冷清,常有些客船在下船,货船倒是不多见。”
林远昭“嗯”了一声,又随便问了些山上的气候和当地的风俗人情,便让水员继续干活去了。
说话间船已经离码头更近了许多,那艘货船也已经卸货完毕,商人们或乘马车或骑马继续赶路,其中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商人似有所感,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
只一眼,林远昭便觉后背一僵,虽然她又做了易容,但是那双眼睛,他绝对不会认错。
…………
远处的黑色大船也临近靠岸,沈睿宁转回头,纵马向着队伍前面行去。
晏融跟在她身后望了一眼那艘大船,月光之下,船头有灯火摇曳,一人披着斗篷立在船头灯下,虽然天黑距离远模样看不真切,但是晏融看着沈睿宁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他与沈睿宁并驾而行,探头问道:“是他吗?”
沈睿宁摇头:“没看清。”
晏融“哦”了一声,过了片刻又道:“九重山主峰的山顶常年积雪,若刚刚的大船真的是他,说明影嵬司也出动了,到时候三路人马一定会碰到一起。”
沈睿宁点头:“我知道。”
晏融叹了口气,转身望了一眼这个二十多人的队伍:“我们这些兄弟,不知道会有多少能活着回去。”
沈睿宁默了一下,开口道:“晏融,有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
晏融微笑:“什么问题?”
沈睿宁看向他:“你真的是杜伯伯的徒儿吧?”
晏融微微一愣,片刻后哂然一笑道:“你果然还是察觉到了。”
沈睿宁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心情却很复杂:“我跟杜伯伯学过医术,你的医术和他很像,我早就觉察到了,只不过当时以为天下医术殊途同归,手法上总是大同小异。直到最近,我才察觉大概是自己太过迟钝。”
她转头看向晏融:“杜伯伯也是宵月楼的人,对不对?更或者,他甚至还是前任楼主?”
晏融看着她,斟酌了片刻,才道:“你果然很聪明。”
“你猜的没错,我是杜伯伯的弟子,我第一次见你也并不是在北都,在你很小的时候杜伯伯就带着我去过云州,那时便见到了还在襁褓中的你。”
沈睿宁认真回想了一下,她胎穿后虽然记忆力比别的小朋友好不少,但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如今也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晏融自然没指望她真的能想起来,只是继续道:“其实你跟着师父学医的时候我也远远看过你,所以你来找我医治,我便一眼认出了你。”
“那你还坑我……”沈睿宁想起罗血丹,不由嘟囔了一句。
“你是说罗血丹?”晏融失笑,“我的师妹啊,看来很多事情,你还没完全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转头看去,便看到带着兜帽的萧涟骑在马上缓缓行来。
晏融识趣的退后,将位置让给了自家楼主,此次来九重山的都是楼中心腹,萧涟也没有戴面具,脸上依然带着惯有的微笑。
这微笑总是让沈睿宁有点恍惚的感觉,让她很难将总是挂着笑意的瑞王与宵月楼主联系在一起。
“没什么,”沈睿宁随口道,“就是刚刚和晏融师兄认了亲,原来我们真的有同一个师父。”
萧涟听她这么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好。”
沈睿宁有些意外的看他,忍住了没问什么。他的态度只能说明,晏融所做的一切他都知晓,并且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