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相唤,命她选戏。
黛玉忙谦辞恭让,无奈贾母等执意要她先选,只好指了一出。于是大家看戏,无需多赘。
姐妹们散后,贾母独留下凤姐,道:“年前进宫请安,抱琴悄悄告诉说,娘娘七八日没有换洗了。算一算,已三月有余。”
凤姐惊喜道:“阿弥陀佛,这样说,娘娘岂不是.....”贾母眉开眼笑道:“如今还没消息,不可乱说。只是有几件事,要暗自预备起来。”
凤姐便问端的,贾母道:“我想喜信出来,阖家去打次平安醮;宝玉黛玉的小定,等打完就办罢;三来邢丫头立下大功,你看该怎么谢;再有全家赏银先预备下。”
凤姐听这几件事,都是要白花花淌银子的。从上年中秋起,过年、元宵、发月例、人情往来,处处闹亏空。自己当了几次嫁妆,也是拆东墙补西墙,实难支撑。
但贾母面前,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遂挑拣着道:“果然有天大造化,打醮和小定礼必要办得热热闹闹,放赏也需和旧例不同。这两件事,需和大嫂子并珍大嫂子商议再定;
至于邢妹妹,只需把老祖宗箱子里,那些白霉烂的金的银的玉的瓷的好玩意儿赏她一点子就完了。”一句话,惹得贾母哈哈大笑。
凤姐奉承一回抽身回来,刚进院门,就和平儿装个满怀。平儿低声道:“正要去寻奶奶,你就家来了。才刚旺儿媳妇送银子来,连本带利一共两千五百三十两。”
凤姐骂道:“无用的杀材!当我没账对么?去年中秋就和她说,让年底一并收回。这已迟了两个月不算,还一少就少千多两!旺儿呢?叫他来见我!”
平儿道:“我原说数目不够,要旺儿媳妇留下,等奶奶问话。谁知秋桐又闹起来,只好先让她出去。”
凤姐冷笑道:“这也奇了,她天天大房子住着,两三个丫头使着,还闹什么?真当死了个尤二姐,她就是二房奶奶不成?!”
平儿道:“还不是老套子?什么月钱没发够,吃穿怠慢她。二爷嫌聒噪,刚到外书房去了——他都不管,奶奶更不必理会。”
凤姐叹气道:“要不是太太横在当中,我早一顿水火棒,打杀了这贱人!亏得整日家说,姨妈媳妇和陪嫁丫头争风抢汉,惹人笑话,谁知我也是笑话儿。”
平儿闻说,也不敢接口。待凤姐气稍平,方赔笑问黛玉生日宴席如何,戏文如何。
凤姐哪耐烦说这些?想起贾母交待,只愁打醮放赏的钱没处凑来。
冥思苦想一番,说不得,只好先将这两千银子拧一拧,挤出三五百两,把眼前事支吾过去。
等元春喜事定了,再重新放利钱不迟。那时举家腾达,松松把利息抬一抬,没人敢不买账的,前路何愁?
想着便道:“这钱外头留五百两,我还有用。明儿叫旺儿来,问清哪些人没收,为何没收。你说给他,不管用什么法子,月底前定要总关了来!”平儿只得答应。
凤姐拿定主意,径直赶到贾母房里,道:“才大家商议了,两位嫂子都说我的主意好,就按这个来。”一边比着五百银子的例,将如何预备打醮行定礼放赏钱,一一述了一遍。
贾母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点头笑道:“我就说,满府媳妇里数你是个尖儿。
前天你姨妈过来,提起她那儿媳,说气得胸口疼。好好一位大奶奶,偏要和丫头打擂台,蟠哥儿也糊涂,由得她们闹。”
凤姐道:“可是!听说那丫头仗着薛兄弟疼她,整天缠在身上,一刻不离。
薛大奶奶急了,就骂她。那丫头也泼,竟和主子一对一回地叫骂起来。
大奶奶气极,要寻绳子上吊,那丫头也搬过凳来,解开汗巾就往梁上甩;大奶奶恨得拿剪戳她,她反挺胸撞上去,大叫主母杀人。
薛兄弟喝住这个跑了那个,再说狠点儿,两个都要碰墙寻死。整日喧喧嚷嚷,我在家都能听见。”
贾母道:“他们那样人家儿,是会泼辣些。好在薛姑娘住在园里,不受她闹。”
凤姐正要答言,忽然鸳鸯气吁吁跑来道:“宫里来了好些人,说我们娘娘怀了龙嗣,特来报喜。老爷已让开启中门,设下香案,请老太太,太太奶奶们大妆,前头听旨去。”
贾母凤姐听说,真如天上飞下活凤凰,乐得不辨东西,满屋丫头婆子亦喜笑颜开,齐向贾母贺喜。
待送走天使,贾赦贾政等又领两府男女向贾母道贺,贾母环视一巡,因问:“大喜日子,宝玉怎么不见?”
众人前后一找,果然没有宝玉。袭人正在奴婢堆里站着,忙越众而出,回道:“今儿早起就说了,要去北府听讲书,午后才回。”
贾母不悦道:“你既知道,就该早说!那会子快马去叫还来得及。难道传出去,娘娘大喜的日子,亲兄弟不在家才好?!”
袭人当着上上下下数百人的面,被贾母这样数落。只觉胸口又闷又胀,耳中嗡嗡作响,脸上火烧连云。撑不住“扑通”跪倒,牙齿打战,调难出口。
贾政忙劝道:“老太太莫急,我着人唤他便是。”说着,和贾赦一左一右搀贾母回房。
不多会贾珍来回,道圣旨已供奉妥帖,赏赐也都入库。又道:“老太太并二位婶子的赏都送到各屋了。”
贾母道:“我恍惚听着,都是古董摆设?”
贾珍控身道:“圣上所赐多为金银珠玉的盆景、花瓶、炉鼎、屏风;太皇太后则衣料皮毛居多。金银却没有。”
贾母沉思半晌,道:“和以前的赏赐收在一起,别混放混堆,误拿出去了。”
贾珍连忙答应,还要再说时,只听外头脚步乱响,门帘一掀,宝玉抢步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