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临邑村沐浴在大漠红阳下,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唯有村子最边缘的一间破屋尚无响动,突然炸裂般的声响传来——
“林二,治沙任务为什么没有完成?”身穿褐衣短打,五十来岁的红脸大汉质问道,声音如雷鸣。
“村村村长……我……我我,树树,太多多……种不不不……成成。”干瘦男子口吃,面临村长质问,话不成句。
林苓被人吵醒,费力睁眼,入目是古建筑般的木梁,逼仄的房间里半点现代家具都无。
她闭上眼,口鼻间仿佛仍然有沙子塞满的错觉。
作为著名林木大学的副教授,林苓带队进入沙漠,研究新型树种的防沙治沙效果,可惜遇上百年难遇的沙尘暴,整支考察队连人带骆驼被卷进去。
她再次打量房间,应该被老乡救治了,努力撑起酸软的身体,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
“哼。”铺天盖地的记忆狠狠砸向她,林苓身体一软,整个人摔在床上,幸好身下垫着厚厚的稻草杆,这才没有大碍。
林苓冷汗涔涔,自己穿越了!穿越至大梁王朝,同名同姓的农户女身上,家里父亲林二,还有母亲李氏和弟弟林宇。
“怎么了?”熟悉的女声传来,林苓感受到一双布满粗茧的手触摸额头,“呼,烧退了。”
母亲李氏盈盈一笑,大漠的日月在妇女的皮肤上烙印了浓厚的痕迹,可她的眉眼里依稀可见昔日的风采。
林苓躺在床上,听见外面仍在争执:“林二,县令大人下了命令,每村每户需要完成治沙的种树任务,完不成下大牢!只有你没有完成任务,不想活了!”
林苓本想继续躺着,可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外走去。
李氏缀在后面,一直叹气,愁眉苦脸的。
接收记忆后,林苓知晓其中缘由。
大梁王朝近年来常刮沙尘暴,皇帝老儿的皇宫都被沙子埋了,朝廷下令,边境的军民家家户户种植防沙的树木。
临邑村坐落在军事重镇,上有大将军管辖,县令为讨将军欢心,布置下来的种植任务较寻常边镇更为繁重。
今日村长登门,正因任务期限届临。
走出里间,林苓悄然行至堂屋,只是走了几步路,略有些气喘,于是微微倚在李氏身上,打量当前的情景。
村长是一个红脸大汉,四十来岁,正坐在家里唯一的家具——破木板凳上。
父亲林二脸色涨得发红,矮身缩在村长面前,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我看你是……”村长准备继续训斥,一道童声传来——
“所有任务推到我们家,我们哪能完成?”
林苓循声而去,十一二岁的少年昂起头,稚气未脱的脸颊上满是怒气,正是弟弟林宇。
村长深感威严被挑衅,猛地一拍木桌:“你个小崽子,大人说话也敢插嘴?”
林宇给吓住了,但心中有不平,梗着脖子问:“为什么我家任务是旁人两倍?”
李氏赶紧上前捂住孩子的嘴,林苓也拉住他的手,熟练地很,仿佛这样的动作已经重复千百次。
“上头分派的,我哪里知晓?”村长大声说,“完不成任务,还在背后议论官府,今天我非得带你去县衙,尝尝那杀威棍的厉害!”
村长擒住林二的手臂,举步欲走,林二嘴唇发白,两股战战:“我我我我……不不不……”
林宇六神无主,反手抓住林苓的手,焦急问:“大姐,怎么办啊?阿爹被带走,怕是回不来了。”
林苓沉声说:“别怕,姐姐在呢。”
胸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担心、忧惧,女儿对父亲的关心,驱使林苓站出来。
林苓大步踏出门槛,她双臂展开,拦住村长:“且慢!”
村长不耐烦地挥臂:“再啰嗦,把你也带走!”
定了定神,林苓说:“村长,指标分配不均,我们不敢有怨言,为村里分忧,是我们的福分。”
这番话是林苓说出来的?村长不敢置信,仔细打量少女,布衣荆钗难掩丽色,白皙温柔如水乡女子,可眼眸里充斥着坚定。
“你继续说。”村长道。
“我家分配的任务是寻常的两倍,可家里劳动力不多,恳求村长多宽限几天。当然,村长也不容易,我保证,只要再宽限一段日子,任务翻倍完成!”
村长没有说话,所有人直直望着他,等待最后的宣判。
村长虎着脸,心里还真被说动了。
他为什么大张旗鼓跑来抓人,村长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还不是上头布置的任务完不成,焦头烂额之际,听从林大的建议,找上林二为替罪羔羊。
林苓信誓旦旦翻倍完成任务,如果真完成了,他作为一村之长,指定可以在县上露脸。至于宽限期,他姐夫就任县衙捕快,小菜一碟。
心思电转,村长问:“真的能翻倍?没有骗我?”
林苓听村长的语气缓和,笑眯眯说:“没问题。”
“完不成咋办?”
林苓拍着胸脯保证说:“完不成,我代我爹受罚!”
“好,五天时间。完不成,你和你爹全给我进大牢!到时候惩罚加倍,可别怪我狠心啊!”村长沉声说。
“一言为定!”
送走恶客,李氏惆怅地望着林苓:“哎,怎么许下如此诺言?翻倍,根本完不成!”
其他人也愁云惨淡,今天虽逃过一劫,只是缓兵之计,五天后,不幸之事又会上演。
“姐,你别怕!”林宇握着拳头,“五天后,我代你去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