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相当扫兴的事情。
尤其这会儿还是在异国旅行的途中,且这场旅行还难得地凑上了五条悟也空闲的时间,本不应该垮下面孔的,可名为论文的这只怪物,是一旦想起,就难以摆脱的可怕之物。
啊……真的好烦!
五条怜倏地坐起了身,抱着膝盖,把脸藏在了臂弯之间,只露出一双耷拉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盯着五条悟看,可这般忧愁的目光,怎么想都是把眼前的这幅漂亮面孔扭曲成了论文的目录。
就这么看着看着,她实在忍不住了,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哀嚎。
“果然不该升学的!”
这是来自于硕士终于熬到最后一年的五条小姐内心的感慨。
也许这句感慨是正确的,如果换在其他时间其他场合,五条悟多多少少也一定会产生共鸣的。
可惜,在此时此地,五条悟却只觉得苦恼的她很可爱,可爱到让他想笑。
于是他笑了,相当不厚道的,为此还收获了五条怜的怒目相视。她攥紧了拳头,夸张地举得高高的,砸在他的胸口时却一点也没有痛感。
“不过,不是你自己说想要继续读书的嘛。”他往旁边挪了挪,像是已经怕了她的狠厉进攻,“你还说过,为了不成为社畜还要接着攻读博士,难道不打算实现你的豪言壮志了吗?”
五条怜猛得一抖,那略显踟蹰的模样,看来是真的忘记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了,匆忙别开视线。
“呃……我、我也没这么说嘛。”她开始尽力挽回自己的尊严了,“比起上班的痛苦,我更情愿被我的学术垃圾折磨。”
这可是真心话。
如果说,原本她还会因为电视上光鲜亮丽的职场剧而对“工作”这件事诞生了一点兴趣的话,那么几年前在街上遇到早已成为上班族的七海建人,无疑正是浇灭她这点好奇心的最狠厉的暴雨。
该怎么形容呢?五条怜总觉得那时候的七海简直像是披着西装的机器人,面孔僵硬到根本不存在多余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也趋近于机械音了。
正是在见到那样的七海先生后,她再一次坚定了绝不成为社畜的决心。
“逃避工作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升学”,这正是五条怜所坚信的真理。
听说去年年底,七海辞去了那份压力巨大的工作,重新成为了咒术师。由此看来,果然工作就是最糟糕的——比起咒术师还要糟糕很多。
“不过啊。”五条悟无聊地揪着她垂落在胸前的发梢,“就算是成为了大学者,你也总是要毕业的嘛。到时候该怎么办?”
“呃……我想想。”
他们还没聊过如此长远的话题,就连五条怜自己也不曾想过,直到这会儿才慢吞吞地在心里估算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拿到硕士学位后,接下来的教育之路还有约摸三年。倘若她“努力”一下——具体的努力方式肯定不算多光彩,就不具体说了吧——这个数字说不定能够被拖长到六年。
无论是六年还是三年,从深夜的这一刻看来,都是格外遥远的时间。
在那之后的事情,她真的一点也想象不出来。她从来就是没有太多规划的人,也不会过分考虑未来。
更何况,那可是三年之后呢。太久了。
光是思忖也足以让人疲惫。五条怜索性中断了思考,往五条悟的怀里一扑,赌气似的嚷嚷一句“不知道!”,简直理直气壮。
“那毕业以后就让阿悟养我吧!”她甚至提出了如此无礼的要求。
五条悟好像在笑,轻轻捏着她的耳朵,说:“好啊。”
“……诶?”
最为吃惊的,反而是提出这等废物建议的五条怜,不解地盯着五条悟,这幅表情像极了困惑的小动物。
这神情维持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时,她居然有些生气,恼怒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话语也像是控诉:“你不应该在这时候对我说‘绝不能放弃’、‘你也要闯出自己的事业’这种话吗——而不是就这么随我的心意啊!”
什么嘛。真是任性。
五条悟认真点头,迎合说:“你要是想听激励人心的话语,我也可以说给你听的。”
面对着难得如此配合的五条悟,她好像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呆愣愣地又盯了他一会儿,这才灰溜溜似的低下头,枕在他的胸口,话题生硬地转了个弯。
“你的心跳好慢。”
这可不是什么今夜才察觉到的惊人发现。五条怜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心跳不如自己快,沉重而结实般跳动在他的身体里,是分外令人心安的声音,总让她想起蓝鲸——一分钟只拥有八次心跳的巨兽,无法想象那巨大的心脏将如何运作。
但由于一想起鲸鱼,就不得不回忆起曾经被鲸鱼血浇了一身的悲惨往事,所以她总是想到这里就立刻中断了思索。以至于这一刻被五条悟强行摆正坐了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是你的心脏声比较快吧?”他说。
毫无边界感地就这么伏在胸前的五条悟,认真数着她的心跳声。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白色脑袋像是毛绒绒的球体,五条怜轻轻拂过,像是在抚摸一只庞大的动物。
“阿悟,你现在好像小狗一样……就是那种,叫做萨摩耶的白色的狗。”她嘀咕着,话语间漏出了一声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轻笑,“白色的,特别大,超级可爱。我的后辈就养了一只萨摩耶。”
“但萨摩耶的眼睛是黑色的。我可是漂亮的蓝眼睛哟。”
他仰起头,刻意地眨了眨眼。落地窗外的繁杂灯光在他浅蓝的眼眸中泛着一层淡淡的色彩,也能映出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