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煞又发,好不容易缓和,却已出了一身大汗。她疲惫至极,疼痛过后便又昏睡过去。凌无非摸了摸她额头,轻手轻脚爬起身来,从行囊里翻找出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因恐她伤痛再次发作,便侧躺在她身旁陪了半宿,再未合过双眼。
这半个夜晚,借着照入窗隙的细碎月光,他始终望着她,自相识以来的种种画面,不断在脑中回溯,不自觉便露出笑意。在玉峰山脚下河边初见的那一幕,在眼前停留许久,挥散不去,竟好似昨日发生的事一般。
他微阖双目,回想当时心境,只记得那日他往玉峰山去,打算寻个船家渡河,忽然察觉有人看着自己,他先疑心是否是这一路疏忽,未曾察觉跟踪,然而扭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茶棚里坐着一名如同画中仙般的女子,不自觉便露出微笑。彼时初见,映在脑海中,只如一张画卷。
因缘际会,原以为,不过萍水相逢,走到今日,却已是刻骨铭心。
凌无非伸手,轻抚眼前熟睡之人的面颊,一时情动,微微凑过脸去,在她额间轻吻,忽感眼角湿润,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消匿于枕间。
从这小村庄往雁荡山,相去四百余里,按照二人原来的教程,三日左右便能到达,然而沈星遥身负重伤,又受五行煞所累,几乎无法赶路,加上二人又在逃亡,无法大张旗鼓雇马雇车,只好一路走走停停,花费了十余日的工夫,在中秋后的第三日,才到得山脚。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此处关隘险要,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山势峻拔,崎岖难行,鲜有来客,山脚村寨内,聚集着不少贩卖奇珍异宝的商人,他们行走中原内外,倒腾了不少稀奇的宝贝,抬高物价,奇货可居。
凌无非本想让沈星遥在客舍歇息,却架不住她的倔劲,只能带着她一道在附近市集走访,然而一日光景下来,都未打听到与血月牙有关的线索,到了黄昏,快收摊的时候,一位小贩听了二人与隔壁摊主的谈话,忽然像是想到何事一般,冲隔壁摊主道:“哎,你可记得元二?”
二人一问方知,这个叫元二的商人,专爱搜罗各式古玩玉器,然而前些日子,忽称家中有事,从此便了踪影。听到这个消息,二人越发感到古怪,然而继续追问个中详情,那两个小贩也连连摆手,显不知情。
“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腰佩环首刀的男人来找过他?”沈星遥问道。
“环首刀?那是多少年前的家伙了,现在还有人用那玩意?”小贩想了想,摇摇头道,“我见都没见过那种东西,不曾留意。”
不远处另一家贩卖各种古怪兵器的摊子上,摊主抄着手,看热闹似的望着沈星遥等人。雁门关直通漠北,进进出出的,多是商贩或下九流之人,像眼前二人这般模样精致,衣着考究的,倒真不多见。他贩卖兵器,对古往今来各式刀尖都有研究,自然也认得环首刀是什么模样,听了二人的问话,也很快想起来,不久之前,的确在此间市集上见过那样一个人,便招了招手道:“哎!二位客人,到这来。”
沈、凌二人相视一眼,却不说话。凌无非握紧沈星遥的手,仔细打量一番那小贩与他摊上兵器,方走上前去。
“二位,”摊主滴溜溜打量着二人随身的佩刀佩剑,两眼放光,“真不错……真不错……”
“你见过那个人?”沈星遥单刀直入。
“姑娘这刀,要价多少?”小贩顾左右而言他。
“这刀不卖。”沈星遥道。
摊主啧啧两声,道:“看你这小姑娘面无血色,手无缚鸡之力,哪里用得上这种刀啊?你随便开价,我保证不眨眼。”
“那么足下觉得,前几日来这的那位用环首刀的客人,与他的刀可匹配?”凌无非道。
“那是自然,我看那人器宇轩昂,绝非凡俗,要是像公子你这样,模样娇娇弱弱,那可就……”摊主说着这话,不经意抬眼,目光对上凌无非眸底那一抹意味深长之色,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禁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见过那个人?”凌无非眼中含笑。
“见是见过,可他……”摊主话到一半,忽见他眸光一沉,隐约藏着令人胆寒的锋芒,身子不自觉便缩了起来,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