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众生万万千,总会有待见她的人。
她才不会像函息子那样,害怕风伤,就虚设个异世将自己躲起来。躲起来算什么?她还就哪哪都要去,灰尾雀去得的,她要去,灰尾雀去不得的,她也要去。总之有喜欢自己的人,有接纳自己的地儿。
“喜欢自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犯得着躲起来偷偷喜欢么?”
阿曜化出仙身来,拾出铜镜仔细打量自己的脸庞,无谓的说着:“你说大伙儿都憎恶你,可我就不啊,虽然你涂我一脸保尸油,但我喜欢你给我脸上画的妆扮,比我自己画的好多了。”
函息子怔怔。
“这世上人有万万千,怎会个个都不喜欢你,不是吗?”
思绪骤然回到一百多年去,有的,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他。
风月堂上一代的虔婆,是她见自己喜爱胭脂水粉,就教他如何打扮、是风月堂中那些个小倌儿,常夸赞他生得娇俏......只是,他全然当做侮辱去了。
对镜照了一时,阿曜蹙眉,扭脸来望着函息子,“哎呀,我小心着呢,还是洗花了,你再给我画一个不?”
他不语,只垂眸下去。
阎摩罗王拾笔,在纸上落字:“你这个也难办,就当半妖的处置,关攸人命,九囚塔你是逃不脱,一百年刑期,完了来世随你意——你可服?”
渤海风大,到了晚间冥府听得阴山上呼啸,吹散那些孤魂,亦吹散千万沉沉怨气。
随着白泽握住函息子的臂膀将他拉起来,扣上锁铐。
阿曜插嘴儿问了一句:“九囚塔,就是那锁妖塔?”
白泽赫然皱了一下眉,无端往她脸上打量了一眼,遂应:“嗯”
带出大殿时,函息子一面走着却转首来对着阿曜笑,那笑颇有深意,也略一诡异。
觉得怪异,瞧着函息子跟从白泽离开许久,那笑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
日出东方,正卯。
因着被白泽夺舍一遭,伤了魂元,回到汤州来,只觉浑身疲倦得很,遂钻进扶桑树洞里侧卧着便睡着了。
沉沉间,闻得动静。
她努力将重重的眼皮掀开来一条缝儿,只见一只白鳞蟒缠绕在洞口枝丫上,盘旋着朝着她来。
“不是给了你结界符,困了,何不回储宫去睡。”
白鳞蟒缓缓的说着,遂进了门洞来,顺着她的腿儿爬到她的身后来。
“天山多远......困......”她迷糊说着。
在她身后化出人身,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身上,略一俯身,一手轻轻将她鬓边碎发撩在耳后。
闻得一袭山川雪池的清香,睡意朦胧中倍感安心,阿曜想,这大抵就是蟒神说的白鳞香罢。稍稍扭过头张开眼来望他,是一眼静静端详自己的温润眸子。他今日穿了茶白色暗纹圆领袍,颈上戴了金螭璎珞项圈,倒是显得这张脸更加的矜贵了。
阿曜不觉朝他伸手去,想要碰一碰的的脸,惺忪着,“你真好看。”
他便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唇角旁轻吻。
瞌睡在一怀温存中,分外属实,也分外安心。
“要吗?还是要休息。”他柔声问。
“要,要你。”
听这含糊细语,玉衡便将怀中朦胧困顿的软人儿轻轻搂起来,解了上身衣带,遂稍稍翻侧过来任她如此趴着。便撩开肩背上的发,由后颈顺着脊骨往下落来点点亲吻。
天朗无风,阿曜入了梦,曾几何时,自己因遭同伴冷落而失意,落入天山清池饮水,在那里见到一条白龙。
眼眸中倒映着白龙腾天而去,然这次没有。白龙认得她,游来将她体肤蜷裹,带入池中,被蜷裹的身子温热,沉沉坠底,雪川成柱强入花宫,徜徉多时,留下了残露。
最终淋漓上岸,憩在玉龙怀。
扶桑的影儿颇长,遂收在脚下,过了些时候又略一伸长,最终渐渐淡去。
那是过了许久,许久......
“你们在做什么——”
怒喝声将阿曜惊醒。
猛然正看眼,见金乌勃然瞪目的面孔在眼前。他立在洞口,一身玄羽焰火冉冉,要起了波涛。
这下完蛋,自己同玉衡仍赤露的缠绕在一齐,身上仅浅浅盖了他的茶色暗纹衣袍。
应当知道他要的时辰久的......可晨里困倦,原想着时候还早,事后与他离开扶桑就好了,哪知他从来精力都好,要的时辰久,来一回就是一天到晚。罢了二人困顿得睡去了,不承想一晃外头已然昏暗了。
只见金乌玄羽上焰火愈烈,腾腾热气的往洞中冲,阿曜急忙跪身起来将玉衡整个抱住护在怀里,偏头恳切求道:“你不要生气,是我的错,我会同你解释。你快些熄焰,莫要伤了他。”
遮掩的衣袍全然落下,一个白皙赤露的背影儿在眼前,金乌自是不好再看,一时背过身去,镇定了心绪才熄了周身焰火,化了仙身立在扶桑枝上。
“穿好衣裳,领着你的野男人滚出来。”他冷冷道了一句。
二人拾了衣裳穿好,阿曜颇有顾忌的眼眸弱弱的望着玉衡。
“无碍。”玉衡抚了抚她的脸庞,先行从洞中出来。
阿曜亦跟出来扯住了金乌的衣袂,“你不要伤他。”
多是气煞了心智,鲜少见着金乌那满面紫红的表情,他侧脸冷冷道:“你急什么,我未必打得过他。”
玉衡淡然背手立在扶桑树下,金乌亦然扯开衣袂落了下去。金乌咄咄走近玉衡,挑衅笑道:“太子殿下?”挥袖就将是一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