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辛在书斋门前回头。
花鸟图下,教习先生墨发白衫,温文尔雅,正低着头,用扇柄轻轻敲打少女的脑袋。
睡意正酣的少女被先生敲醒,不惊不恼,擂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双目茫然。
他辨出云笈的口型:“褚辛呢?”
褚辛折好纸张收入袖笼,转身离开。
片刻后的书斋内,云笈已经睡意消散,在凛实的逼视下奋笔疾书。
凛实皮笑肉不笑:“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叫人甚是怀念。”
云笈笔尖飞快:“你若真是怀念的话,就不要让我写这些莫名其妙的作业。”
她连画三十张符箓,等到灵力都快承受不住,凛实才让她就此打住。
“并非是作业,只是甚久未见,想看你如今在术法上修习的进展如何。”凛实拿起符纸一一看过,“从结果来看,好像不需要我过多操心了。”
他掀起其中一张:“何时学了这些?我不记得曾教过这个。”
“在不得不学的时候。”云笈说。
凛实若有所思,最后抬眉:“看来相柳一行,您收获甚多。”
并非如此。
这些东西,并非在攻克相柳时学到。
前世这时,即便已参与征战,她对法术仍旧不感兴趣。换做那时的她,三十张符箓能默写出一半,就是超常发挥了。
这些,都是她在百年后习得的。
少时不爱修习法术,是因为天下太平,她可以挑挑拣拣,一切任凭心意。
可百年后,上古异兽倾巢而出,青云、昆仑的护山大阵接连破裂,仙域上下岌岌可危。
内忧外患,即便她失去所有、飘零似一叶扁舟,在倾塌的洪流中也显得渺小。
如果手里只有一把剑,哪怕它是神剑鹤翎,也不够。
在非常时刻,学习术法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必须。
不过,既然已经回到百年前,那些就是距离现在很远的事,她放在心里就好。
云笈合上书,收起纸笔,伸着懒腰站了起来:“那凛实先生,作业你也检查过了,我先走啦。”
凛实没有在书斋多做停留的打算,随她站起,忽而问:“殿下准备如何待褚辛?”
“什么?”云笈不解地看他。
凛实拿起符箓,在手中烧掉一张,看掌中飞出的灵力凝成的鸟儿:“您做事与画符一样,不喜无用的笔墨。
“留他在此,今后准备如何待他?”
-
云笈荡着秋千,看褚辛扫地。
簌雪居很大,梨树和棠树种了满园,那些傀儡人不再扫地,褚辛一人清扫,就要从早扫到晚。
但他没有埋怨过。
云笈在秋千上轻晃,为跳到自己腿上的鸽子顺毛,问褚辛:“凛实今日教了你什么?”
褚辛回答:“不过都是一些基础的术法罢了。我天资愚钝,不如殿下聪颖,先生教我十分,我只能领悟三分。”
“那就把那三分给我看看。”
褚辛放下扫帚,两手掐出清风诀。
地面飘起一阵风旋,周围的落叶簌簌地往他脚边靠。
云笈满脸写着“就这?”,扔了鸽子,抱着手走到他跟前:“还有呢?你学这些术法,难不成就是为了扫地方便吗?”
于是褚辛在她面前演示了召唤雨水打湿地板,再以灵力将水拖进花圃里。
这样一来,面前的一片地板都干净了。
做完这些步骤,褚辛眼巴巴地看着云笈。
好像在无声表示:学这些,扫地真的会方便很多。
云笈气得想给他一拳。
“殿下,我有一事想问。”在云笈发飙前,褚辛问,“您为何要为我指导剑术,又是为何要让人教我术法?”
云笈离他近了,是准备对他发脾气。
他通晓人情世故,却对云笈的情绪装作不知,低头看着云笈,带着清澈的困惑。
云笈慢慢放下手,皱眉看着他。
前世,云笈最后看见的就是这张脸。
大概得益于此,她如今得以见到许多故人,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褚辛一样让她回忆起前世的记忆,不断提醒她,她如今是再世之人。
既然已经回到百年前,那么她自然不会与前世走同样的路。
梨花纷落如雨,她接住落下的花瓣,抬起手,食指按住花瓣,点在褚辛眉心。
花瓣贴在褚辛脸上,映衬着他明艳的五官,好似女子花钿一般。
云笈指尖按在褚辛眉间,问:“若我让你不要把它取下来,你会怎么做?”
褚辛被她逼得闭眼,睫毛不安地扑动:“那么我就不会将它取下来。”
“若我一直不准你取下呢?”
“那我就一直不取下。”
“这就是理由。”
褚辛睁眼,看见云笈竟然笑了。
她的确常笑,然而对他的笑容总似促狭,又隐含嘲讽之意:“褚辛啊,你现在这样,太无聊了。”
准备如何待褚辛?
她会比前世更强大、自我。
而褚辛,当然要成为她独一无二的玩具。
不能是只有美丽外表的玩具。这种东西,傀儡人也可以去做。
褚辛必须是有灵魂的,能够与她打得有来有回的对手。
不论现在他的乖巧与弱小是真是假,她都要打碎它们。
只有这样,将他踩在脚下才会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