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你先退下吧。”姜穗盈本也无心梳妆。
“是。”遥岑诺道。
“对了,陛下进殿后,记得将殿门上锁。”姜穗盈道。
“啊?”遥岑心下起疑。
“只是不想被打扰。”姜穗盈补充道。她站在窗边,窗外骤雨纷纷,天色昏暗,娇软的海棠花簌簌下落,她缓缓回头,“你也不想本宫被叨扰吧?”
她反问道,美目微斜。
“是。”遥岑喜道。心想她家主子这下是真开窍了,哪天生个小皇子,她也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
殿内是一片黑暗。
对于谢肆这样习惯黑暗的人来说,反而是一种嘉奖。
“为何不点灯?江临……”谢肆正欲宣人,却被姜穗盈用纤纤玉指抵住了嘴。
姜穗盈是一个自知美貌而善用的女人。
“嘘……”谢肆身量很高,姜穗盈只能垫起脚。她温润的气息喷洒在谢肆的脖颈。带有几分栀子花的清香。
谢肆不由得呼吸一滞。
黑暗中,他们互相都看的不真切。只能借着疏漏进来的天光勉勉强强看个虚影。
黑暗让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夏夜的潮热让呼吸变得炽烈。
被姜穗盈气息触碰过的脖颈间的皮肤,有异样的感觉,像是有毛毛虫在爬。
“阿肆。”姜穗盈故意牵起他的手,将谢肆往殿内带。
久违了,这一声“阿肆”。谢肆头脑放空地跟着她。
娇榻床笫上,姜穗盈轻轻扯下束发的绢绳。然后握住谢肆的手,一圈一圈地将他的手腕与自己的手腕缠绕在一起。
谢肆的手很大,正是这样一双手,为她揾去眼角的血泪,又提剑割下了徐行的头颅。
谢肆也摸不透姜穗盈到底要干什么。只是出于信赖地把手交给她。他以为姜穗盈不会再原谅自己。如今看来,倒是死而无憾了。
他这样处在黑暗里的人,姜穗盈是他唯一的光。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靠近光。
“岁岁…….”谢肆低垂着眸子,情难自禁道。
他又想起徐行总是这样喊她。
“不许这样叫我!”姜穗盈突然失控,她睥睨着谢肆,带着愠怒。
“好,不叫。”谢肆回到黑暗里。绢绳缠的很紧,扯的他手腕有点疼。但他更害怕姜穗盈疼。
姜穗盈恢复冷静,她十指紧扣住谢肆,长长的护甲几乎要嵌进谢肆的肉里。
姜穗盈站起来,缓缓点燃了锦绣床帏边的琉璃纱灯。
黑暗里突然有了光亮。谢肆淡淡的目光均匀地落在姜穗盈身上。
她穿的单薄,墨发散乱,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在光影里深邃。天真又疯狂。
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为她拢一拢耳边的乱发。
“陛下,臣妾听闻,您畏惧火光,是吗?”姜穗盈低着头看坐在床榻上的谢肆,她似笑非笑,眼波流动,又邪又媚。
“是。”谢肆坦然道。
“谢肆,你错就错在,你不该杀徐行。”姜穗盈冷冷道。她靠着那柄宫灯。清辉落了她一身。
“徐行该死,我不后悔。”谢肆平静道,他轮廓分明的脸也隐约在光影里,“仔细着凉。”谢肆把目光落在姜穗盈□□踩在地面的脚上。
十四岁那年,某个眉眼盈盈的异族少女,穿溪趟水而来,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少女头上银饰簪花,一只手上捏着不愿意打湿的布鞋,另一只手上握着沾着露水的红色山茶花。
他当时自卑地把目光下移,却看见了山涧间,少女白皙的一双玉足。
“谢肆! 我要你为徐行陪葬。”
少女的影子与眼前的姜穗盈重叠,她冷笑着,用力推倒宫灯。
宫灯缓缓倒下。
火势沾着绫罗绸缎,瞬间铺天盖地般蔓延。
这一年,姜穗盈二十岁,她的生命也永远终结在二十岁的火海里。
在大火熊熊燃起的瞬间,她短暂的一生缓缓浮现。她原本是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女,在荒僻的异族眉山一直长到了十二岁。终于被接回了芳都姜家,所幸的是家父家母,长兄长姐都对她很好。
十四岁那年冬,她和长姐去庙里祈福,路遇山贼,奔逃过程中她摔倒坠落山崖,与长姐失散。
再醒来时,她的眼睛因为剧烈的撞击而暂时失明了。
天又逢大雪,她在积雪中昏迷,濒临死亡。是路过的轿辇救下了她。
那段看不见的日子,是轿辇的主人悉心陪伴着她,给她黑暗中无尽的温柔。
她记得他身上的云竹玉佩。
后来那窝山贼又找到了她,将她卖给了息都的霰花楼。
在那里,她遇见了很好很好的旖娘,因此得以保全贞洁,恢复光明,但总也免不了挨打。
旖娘对她很好,在姜穗盈十五岁那年,旖娘终于攒够了钱为自己赎身。离开的那日,两人依依哭别,旖娘说会回来找她。但旖娘却并没有活着回来的幸运。
后来,听别人说,姜穗盈才知道,旖娘后来嫁了个姓居的纨绔,受尽折磨最后难产而死了。
直到十六岁那年,她遇见在霰花楼对面的酒楼饮酒的徐行。
公子世无双,身上挂着那枚当年她指掌熟悉千万遍的玉佩。姜穗盈终于找到了十四岁那年给过她黑暗中光明的恩人。
她确信自己绝对不会错认。
那日她捡养的小猫打碎了酒盏,她挨了打,去海棠树旁寻回小猫的时候,听得对面酒楼谈笑风生。
于是她抱着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