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狭里巷,於雪尘思忖之时,总像往常习惯,转动右手的猫眼碧玉手链。手感,当然是完全不同的。心里,既有忐忑不安,又无法抑制欢喜。
特别是每晚睡觉之前,卸去所有妆容,坐在床榻之上,触摸着手链,眼前总会显现荆旭直深邃又温情的眼眸。有时暗自想着,就会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这番女儿家的样子,很快引起了苏妈妈的注意。自从於雪尘十岁起,苏妈妈就陪伴左右,视她若亲子,贴身照顾,百般疼爱。
以往,苏妈妈总是犯愁,担心於雪尘整天像个假小子似的,与人称兄道弟,常替捕头捕快们办案,风风火火,没有一点女子模样。不知到了适婚年龄,该如何嫁人。
如今,这段时间,她却突然发现,女孩渐渐有了别样神态。有时,吃着饭,会低头莞尔一笑;有时,坐着看书,又会一阵发呆。於雪尘渐渐显露出的女儿家心态,令苏妈妈备感意外。
这天晚上,她进屋来拿换洗衣物,骤然瞥见於雪尘手腕上竟戴着一条猫眼碧玉手链,脸色瞬间一变。
一下坐到床榻之上,抓起女孩的手腕,仔细看了几眼,神色愈发紧张,连忙问道:“六出,你的手上,怎会戴有此种手链?”
:“噢……是一个朋友送的……”於雪尘见苏妈妈十分在意这条手链,略有些惊奇。
:“朋友?是谁?”
:“是,公门里的一个朋友……”
:“公门里的?哪个公门?是府衙?是朱鸿雁?”苏妈妈句句紧逼。
於雪尘摇了摇头,看着苏妈妈肃然认真的神色,一时觉得忐忑,不敢将荆旭直说出来。
见女孩抿嘴不说,苏妈妈急了,继续追问:“这条猫眼碧玉手链,价值不菲,若是平常人家,绝对送不起如此名贵的手链。六出,到底是谁送予你的?”
於雪尘见苏妈妈知道这条手链非常昂贵,脸色不由一白,轻声说道:“是御察直使司的一位大人……”
苏妈妈一听,脸色也是一白:“是你前段时间一起办案的那位大人?”
於雪尘默然点了点头。
苏妈妈呼吸一阵急促:“御察直使司,专事皇城重案,里面的大人,出身高贵。你知道这位大人的家世么?”
於雪尘摇了摇头。她对荆旭直的一切了解,只局限在办案时的认知,对于他的家世,自然毫不知晓。
:“这位大人,是何品阶?”
:“他是右都使,官阶从二品。”
苏妈妈听了,呼吸几乎一滞,惊声道:“从二品?”她一把紧紧抓住於雪尘的双手,连连摇头:“六出,听苏妈妈的话。你,绝对不能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苏妈妈,这是为何?大人办案的时候,很照顾我。平日的时候,待我也很好。他,人很好的……”
:“孩子……你是狭里巷人士,人家是皇城中人。身份、地位、家世,你们都远隔千里!”苏妈妈上下打量着如同明珠般光耀生辉的女孩,颤声问道:“你,是不是在他面前,露出过女子相貌?”
於雪尘立刻点了点头。
:“你,你这孩子,这种官宦子弟,眼界那样高,怎会愿意与狭里巷的人扯上关系……他们,只不过,只不过……孩子,相信苏妈妈。马上,与他断绝一切来往,千万不要再与他有任何接触……”
:“苏妈妈……大人真的待我很好……”身为狭里巷人,於雪尘知道苏妈妈的惊诧并不突兀。两个身份悬殊之人,竟能如此相处融洽,自然令人难以理解。然而,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与荆旭直接触这么些日子以来,她觉得这位右都使大人其实并无多少官威,涵养甚好。
:“孩子,这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的好?苏妈妈曾经认识一位女孩,就是轻信了官宦子弟的甜言蜜语,被人侮辱伤害还犹自不知,最终毁了一辈子。”
苏妈妈看着女孩,眼中已有泪光闪烁:“这些官宦子弟,多为薄情之人!他们的话,绝对不能当真。他们如今对你好,却是另有企图。那个被骗的女孩,受尽磨难,有了身孕,独自生下孩子,十七岁便香消玉殒。那个孩子,也是万般可怜……”
苏妈妈直直看向於雪尘,隐现泪光,急急道:“六出,听苏妈妈的话。你认识的那位大人,官阶从二品,身份地位,根本不是你可以想象的。像他这种人,竟会送你如此名贵的手链,已然不妥。你,一定要警醒啊!“
苏妈妈这一番恳切哀劝,听得於雪尘脑海中犹如响起雷鸣,震得她心神俱焚。
她原本心中就一直忐忑,总觉得与荆旭直那么亲近,似是不太妥当。如今,被苏妈妈这么一细细分析,她才回味过来:的确,她不应该与荆旭直走得那么近。哪怕在办案之时,荆旭直给她的感觉是那么可靠、安全,值得信赖。可是,他们的身份地位,实在相差太过悬殊。
荆旭直身处的那个世界,她其实一无所知。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既使,在办案之时,两人可以有所交汇。但是,在真实的生活里,他们远隔重山万水。
如今,她对他好感渐起。内心深处,一种莫名的危险之感,也时刻存在。
於雪尘低下了头,又缓缓褪下了手链,攥在手里,轻声说道:“苏妈妈,我知道了,这条手链,我不会再戴了。”
过了两天,秦光明与容捕头一起找到於雪尘谈话。她顿时吃了一惊。
她的义父和师傅,一个身在江湖,一个身处公门。相互之间,向来避讳。若无必要,能够不见,就尽量不见。
如今,两人一起找到她,究竟所为何事?於雪尘愈发心神不宁。
果然,进得堂里,两人一左一右,神色一样严峻。
容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