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景像,已经与他熟识的那个热闹嘈杂的地方完全不同。四处高墙深宅,周边静谧无声,气氛庄平肃穆。
容捕头驱赶的马车,在一幢丹楹刻桷的阔大建筑前停下。於雪尘听师傅沉沉唤了一声:“下车。”连忙从车里下来,迎面抬头一看,一块金字玄底匾额,隐隐透出霸气,上书五字:御察直使司。
於雪尘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是那位右都使大人,竟要找他秋后算帐?
一路掩在容捕头身后,跟着引路侍卫,垂头丧气地往一幢高大殿屋走去。远远望去,右侧厅堂里,摆着一张镶云石檀木桌案,后面身姿英挺地坐着一人。
走到门口,容捕头揖礼朗声说道:“和京府府衙捕头容道,携小徒於雪尘,拜见右都使大人。”又示意於雪尘一起揖礼。
於雪尘连忙也恭敬揖礼。只是,听容捕头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他与容捕头虽然算是师徒关系。但是,在公开场合,容捕头从来不会挑明这层关系。如今,他特意在御察直使司这样自告,这是为什么?难道,他是要保护什么?
桌案后的人,立刻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悦声说道:“容捕头不必多礼……两位请上坐。”
听他讲得如此客气,於雪尘立刻抬眼望向他。眸光一凝,倏地撞进了那双湛然深邃的眼睛。在当日当铺之中,他便曾为之震撼了一下。今日一对视,竟然又怔住了。
这位右都使大人,如今一身墨紫色官服,映衬得整个人面如冠玉,英气勃发,俊逸非凡。这种英朗净澈的气质,当真是他此生所见的第一人。一瞬失神,急忙又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向他。
荆旭直看向於雪尘的眼神,倒是一如既往地颇为淡漠。那日,他被於雪尘摸走香囊,过了一瞬才发现,总觉得被一个小贼摆了一道,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如今见他,仍是不甚痛快。
容捕头却哪里敢坐,见这位右都使大人颇为亲和,立刻恭声询问:“不知大人今日让容某带小徒过来,所为何事?小徒生性顽劣,以前若有得罪,还望大人看在他年纪尚小,懵懂无知,能够饶恕了他。”
:“容捕头,当日之事,既已了了,就不提了。今日之事……”荆旭直目光扫向於雪尘。见他如今在师傅面前,低着头,垂着眼,极是恭顺,不见当日一丝油滑模样,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嫌弃。想他小小年纪,倒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不过,现下他倒是用得上这本领。
对于於雪尘,他明显没有待容捕头的客气,声音也冷了几分。指向右侧一把椅子,沉声说道:“於雪尘,这套衣服,你进内堂换好。然后,将你脸上、眸中、身上所有易过容的地方,都洗干净,然后出来。”
他此言一出,容捕头与於雪尘皆是大吃一惊,神情愕然。
:“大人,小徒……”容捕头尤为惊惧,急忙想替於雪尘周旋。
荆旭直左手一抬,示意他不必再多说:“容捕头,这一次,我需要你徒弟替御察直使司公办。事涉机密,我必须见到他的真容!”
於雪尘目光望向椅子上的那套衣服,粉藕之色。瞬间,心口如坠冰窟。此刻,他才明白,那天在当铺,真是闯了大祸。招惹上这位右都使大人,真是他这辈子至今最倒霉的一件事了。
一时全身僵直,不知所措。目光可怜地望向容捕头,发现师傅脸色微变,被荆旭直两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怎么了,於雪尘,不过是露出真容,有这么为难么?”
荆旭直又出言激他,於雪尘此刻明白,今日这个劫,是躲不过去了。不情不愿地走到椅子前,慢吞吞地拿起衣裳,才发现,腰带、鞋袜、配饰,一应俱全。看来,这位右都使做事极为精细。既然是换装,就得全套地换。
於雪尘垂着眼帘,忐忑不安地走入内堂。
进到里面一看,显然是这位右都使平时更衣的地方。最右侧衣架上,还挂着这位大人当日在当铺里穿的那件青衣。心中更是一紧,后悔不迭。当日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起那个好奇心干嘛?如今,真是把自己坑惨了。
於雪尘重重一叹,茫然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转头看见桌上放着一盆清水,盆沿还搁着一块面巾。认命一般,又深叹一口气,将衣裳配饰放到一旁,拿起面巾,轻轻浸湿,开始擦脸。
原本红扑扑的脸庞,很快露出一块凝脂般的雪白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