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甚好,洁白透亮。
又有一位侍女走到院里,说道:“御膳房的宫人今晨采了雪水,做了公主最爱的雪晶糕。刚才已送过来,正摆在屋里头呢。”
闻言,公主回了屋。侍女们为公主掸落肩上的雪花,又为她换上干燥暖和的衣裳。一番洗漱后,丝荷坐下来,就着新泡的茶水品尝糕点。
似是想到了什么,公主问道:“这糕点可还有?”
“回公主,御膳房里还有的。”
“嗯,那你去御膳房,拿个食盒装些回来罢。”
侍女不知公主此举何意,却也知这不是自己能够置喙的,便照着公主的吩咐,去御膳房装了一盒回来。
糕点还是热乎的。公主吃完手上的糕点,披上榴红披袍,抱着食盒便出去了。
宣政殿乃常朝之所,现下正在早朝。前一夜收到边境军报,北境游牧大风一族屡屡侵犯边境,我军将士顽强抵抗,现如今双方僵持不下。
公主等在殿门外,面色平淡。雪地上一抹鲜红,很是惹眼。
朝毕,百官鱼贯而出,看到公主,纷纷行礼。众人心中惊异,面上却是不显。
公主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骆璠出来。她顿时喜笑颜开,迎了过去。
公主问道:“骆郎,可用过早膳?”
“回公主,臣已用过早膳。”
公主又问:“那你现在可觉饿了?”
“回公主,还未。”
公主提着食盒,递到骆璠面前,“御膳房做了些糕点,采的是今晨的初雪。这糕点可好吃了,我最喜欢吃了,我专门留了些给你,也让你尝尝。”说着,便要放到他手上。
骆璠却行礼回道:“回公主,臣惶恐。”
公主脾气上来了,“你可是连本公主的话都不听了?”
骆璠无语,半晌才接过食盒,“谢公主。”
就在这时,公主注意到,骆璠肩上落了许多白雪。她伸手,正欲拂去他肩上的雪花,不期骆璠向后退了一步,“公主,不妥。”
丝荷的手还未碰到他,堪堪停在了半空。她瞧着眼前垂眸的男子,一时间酸楚难当。
寒风吹过,带着雪花挂到发梢。
“骆郎,我与你的初见,是在杏花盛放的二月,那时杏园可真是春意浓一派生机盎然。算了算,再有两个月便一年了。这一年来,我看着你,想着你,便觉得心里像是灌满了蜜。我原以为,我之情缘,只有甜这一种味道,看来是我错了。我这般纠缠于你,想来确实给你带来了许多困扰。我总是说,不会以身份压你,可如今看来,我的所作所为,皆是施压。”
丝荷垂首,复而抬起头来,身子端正挺拔,“骆子奂,这些时日对你多有叨扰,真的很抱歉。”说完,也不等骆璠说话,便转身离去。
挺立的身板行在雪中,如傲然于枝头的梅花,渐行渐远。
夜里,公主突然发热,额头滚烫。到了半夜,竟开始说起了胡话。侍女吓得连忙去请太医,后又惊动了皇上皇后。
宫女用帕子浣了冷水,贴到公主额上,每过一会儿便换上新的。太医写了药方,宫人立刻前去抓药熬煎。
皇上和皇后坐在一旁,面带忧心,看着侍女每隔一段时间为丝荷换上新的冷帕子。
药煎好了,可公主双唇紧闭,灌不进去。皇后便坐到床边,将丝荷的身子倚到她胸前,用力掰开她的嘴,几人合力才将那碗药灌进去。
因着公务实在繁忙,皇上见丝荷已喝下药,便就离开,临走前吩咐宫人每半个时辰去向他禀告丝荷的情况。
皇后执帕为她拭去流到颈上的药汁,又为她换上干净的衣裳,眉头皱起,心疼不已。
过了一个时辰,丝荷的热还是没退下去,而且又开始说胡话,皇后凑近去听,话语细碎,只听见什么杏花,什么楼上人。
又过了一个时辰,丝荷的热终于慢慢退下。皇后终于松了口气,回了自己的寝宫。宫女们则贴身守着,以防公主病情反复。
好在,直到天亮,公主都没有再次发热,也没再说胡话。到了中午,公主终于醒了过来。
她大病初愈,面色苍白,眼神黯淡,整个人看着竟有些萎靡不振。
她醒来时,皇后就坐在床边,摸着她瘦了一圈的面庞,不时拿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丝荷勉强一笑,“母后怎的哭了,我这不是醒了么?”
侍女端来清粥,丝荷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她复而躺下,大病初愈,甚是脱力。
见她合上双眼,皇后柔声道:“你且休息,母后晚些再过来看你。”
“嗯。”
回了寝宫,皇后命人把昨天在丝荷身边伺候的侍女找来问话,问了一圈,终于理顺了来龙去脉。
皇后右手撑在桌旁,阖眼揉着太阳穴。想来,是她低估了丝荷的情深。
可,情深重几何,情深有何用?
丝荷再度醒来,面色仍是不佳,绿蔓扶着她移了下身子,令她倚在床头,又在身后垫着褥子,让她靠得舒服些。
另有侍女端来药汤,丝荷身体软绵无力,需要他人喂,她不似往常那样哼哼唧唧好半天不肯喝,而是温顺无言地一口一口喝下。那汤药分明很苦,她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外面又在下雪,不久,皇后披霜戴雪而来,只见丝荷正倚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扇半开的窗。
“怎的开着窗?外头风寒雪重的,切莫再着了凉。”
“终日关着,屋内有些闷,便开了,正好看看外面的雪。”
皇后褪下披袍,坐到床边,“可觉得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