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而来的值守小厮应声调了个头，向山下走去。
穆柒柒匆匆收起泪意，看见那道说话的黑色身影有意无意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扶着手朝山上走来。
梁元玉怎么来了？
他看到她没有？
穆柒柒抠着栏杆，失神的注视着那身影越走越近，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看梁元玉快走到庙前，威严十足的声音打破寂静，「祭司！」
是神山长老！
穆柒柒倒吸一口冷气，蹭的缩进庙里。
隔着神庙厚厚的土墙，穆柒柒听见梁元玉一如既往毕恭毕敬，神山长老言辞却颇为严厉，「这么晚了，祭司怎么在此地？」
「今日巫女黎穗献祭，在下照例来上一炷香。」
神山长老似乎很不高兴，「嗯。过段时间就是神女献祭之日。祭司还是多费些心在神女身上吧。」
梁元玉连声应下。
穆柒柒听见神山长老走远的脚步声，正要松一口气，没想到神山长老突然又叫住了梁元玉，
「祭司，到时候出了什么茬子，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穆柒柒没听见梁元玉说了什么，她满脑子都在想是什么后果。
神山长老那不容违抗的声音，让她想起阿穗说的「死路一条」，越想越汗毛倒立。
一抬眼，梁元玉已经出现在眼前。
穆柒柒全然忘记擅闯三神庙是死罪，本能开口便说，「长老说那话……」
话哑在嗓子里。
穆柒柒看清了梁元玉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她回过神来。
「祭司。」穆柒柒垂着头听候发落。
梁元玉却若无其事的略过她，为身后的黎穗添了一炷香，然后转过身微眯着眼细细瞧了穆柒柒片刻，
「今天是中元节，想不想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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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柒柒知道梁元玉在刻意岔开话题，但她没有任何追问的权利，梁元玉已经腾云在山间等她。
神山下的百姓不惧鬼怪，一场百鬼夜市好不热闹。
幽蓝的火把，窜来窜去的精怪，游荡的黑色怨念，站在路边哭嚎的魂魄。
连摊贩售卖的玩意儿都奇形怪状，食人肉的蛆虫，吞美梦的小兽。
穆柒柒跟着梁元玉在闹嚷的纷乱快步穿过。
行到一处廊桥，如织的人流渐少，梁元玉才放慢脚步同她说，「黎穗说，按照家乡的习俗，她想死在中元节这一天。」
穆柒柒点点头。
他其实不用解释。阿穗说过，她们终有一死，她不怪铁面祭司。
梁元玉又说，「我用剑杀她，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她看着我，你怕她舍不得自尽。」穆柒柒平平静静的接过后半句话。
那我呢？穆柒柒心想。
一个巫女你尚且如此狠心，神女献祭，你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会一剑杀了我吗？
两人都想说些什么，却又默契的满怀心事的沉默下来。
走过廊桥，一家面具摊出现在桥下。
梁元玉在摊前停下。
老板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冲梁元玉点点头，从内袋里掏出一幅精致的面具递给他。
穆柒柒踮着脚凑过去看。
是一张女人的脸。上挑的眉毛，细长的眼睛，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思索间，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面具按在她的脸上。
穆柒柒错愕抬头，透过指缝，她看见梁元玉正微微眯起眼睛看她，冰凉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她的眼睛里。
呯呯。
心跳完全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
穆柒柒感觉到自己面具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幸好隔着面具。
穆柒柒小心翼翼的对上那道目光，一点一点挪动，一寸一寸在眼前人冰冷的脸逡巡。
路过的小鬼嬉笑着喷出一把火，一瞬间将梁元玉照亮。
好多年，穆柒柒已经好多年没有好好看看这张脸。
她感觉，此刻，她一定像极了一只飞蛾，几乎贪婪的扑在梁元玉这片刻的温暖神色里。
梁元玉也在看她，目光一点一点幽深，「还是你本来的眼睛好看些。」他喃喃道，「不过眼下也只有这张脸可用。」
梁元玉说着，伸手覆住穆柒柒整张脸。
一股神力扫过。
再睁眼时，梁元玉已经将面具取下，塞进穆柒柒手里，「千万收好了，有大用处。」
「什么用处？」穆柒柒还停留在放才的对视里，傻愣愣看着梁元玉。
梁元玉睨了她一眼，一挥衣袖，转身便走。
身边的面具摊逐渐消失在黑夜里。
什么意思？
刚刚他那神力，是要给她换脸吗？
换脸，然后放她离开？
铁面祭司会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