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照得杜府一片明亮。
杜府望月居的卧室里,林瑞家的低垂双手,神色肃穆地站在胡氏面前。
胡氏拔出头上的金簪,将炕桌上的灯花挑了挑:“老太太居然把何嬷嬷给了那丫头”?
“是”。
“看来,还是古话说得好啊。切肉不离皮!到底是自己骨肉,就算不在身边长大,她也会心疼维护”。胡氏冷笑道。
林瑞家的满脸赔笑:“谁说不是呢,就像太后娘娘和太太您,也是打小失散,可她还是打心底里疼爱您这个妹子呢”。
见林瑞家的这样说,胡氏脸上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那倒是,姐姐对我,那可真是没话说,什么事情都为我想得妥妥帖帖”。
“所以,她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回来了又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呢”?林瑞家的轻蔑地说。
胡氏拧起眉头:“可是她一旦出嫁,就有理由带走南宁王府全部的家产,到时候,就是姐姐,也不好说什么的”。
这下,林瑞家的不吭声了,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安慰自己的主子。
看着桐油灯上明亮的灯花,胡氏怔怔地出了神,她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寄人篱下,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拼命做活,只为了讨好养父母。可是,最终她还是摆脱不了被卖的命运。
被卖到了国公府做丫头时,虽然能够吃饱饭,可是,她看着这府里小姐太太们过的日子,才觉得这是人过的日子。
于是,为了往上爬,她拼命地巴结管事的,那时候,这林瑞家的也是自己拼命巴结的对象之一。林瑞家的几个儿女身上穿的肚兜,棉袄,都是她熬夜缝制的。
想到这里,胡氏瞥了林瑞家的一眼,这个当年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管事媳妇,如今日日听从自己发号施令。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的四处巴结下,终于有人为她说好话,让她去世子爷的屋里伺候。
她知道,这是千载难逢机会。知道世子爷爱好诗词歌赋,她就每日缠着世子爷教她读书识字。
红袖添香的乐趣终于让世子爷对自己青眼有加,让她做了通房。
本以为,等世子夫人过门以后,自己好好巴结世子夫人,生下儿子,正经抬了姨娘,也就保住了一辈子的富贵生活。
可是,世子爷婚后没多久,她就发现世子夫人,那位京城里鼎鼎大名的郡主娘娘,似乎并不买自己的账,她仿佛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小心思,也并不喜欢她。
就在她沮丧绝望的时候,天上一个大馅饼砸中了她,太后娘娘派人找她进宫了。
她惶恐极了,不知道太后娘娘找她有什么事,进了宫才知道,原来太后娘娘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时来运转……
这好运,难不成还要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阻了去。
想到这里,胡氏有些疲倦,便对身边的大丫头秀雨道:“去看看秀禾,可将我泡脚的药水烧好了没有”?
林瑞家的见状,便知趣地告退了。
看出胡氏的乏累,秀雨便上前,轻轻地帮胡捏起了肩膀:“太太,二小姐还在闹脾气,听说连晚膳都没用”。
听闻此言,胡氏哼了一声:“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见不得我将她的首饰送给晚晴”!
“也难怪,毕竟二小姐才是十四岁,还是个孩子,那些首饰也不差”,秀雨赔笑道。
“哎,说起来,那到底是她的亲姐姐,如今归来,她做妹子,当然要频频示好,才像个大家闺秀的体统。都怪我,自幼将她带在身边,把她惯坏了。她父亲就经常跟我抱怨,说她行事有些小家子气,非大家闺秀所为”。
“那是我们二小姐性子直爽,没有心机,这样的人最好相处,您没见楚楚姑娘就爱跟她玩吗”。秀雨一边将一杯香茶递到胡氏手里,一边道。
听到这里,胡氏脸上露出了些微笑容:“楚楚那丫头,倒是个好的,温柔安静又知书达理,侯门千金小姐的贵气是足足的。说来也怪,二丫头素日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偏偏就服她”。
秀雨笑道:“楚楚小姐是老太君娘家亲侄孙女,两人是表姐妹,大小一块长大,交情非比寻常”。
胡氏轻声道:“她也不小了,快满十四岁了,也该通晓人事了。她只知道心疼那点子东西,却不知道,姑娘家在闺阁中有了好名声,才能嫁到好人家去,一旦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什么好东西没有啊”!
“太太,这您可就是白担心了,就凭咱们安国公府这爵位,这家世,瞧瞧——亲祖母是侯门嫡女,亲爹是世袭的安国公,亲姨妈是当朝太后,以后,这京城里的好人家,还不是尽着咱们挑啊”!
胡氏轻轻揭开茶盅,浅浅缀了一口香茶:“所以说你见识短浅,这京城里豪门贵族的女儿,哪一家不是有几门公侯至亲,又有哪一家不和皇家沾上一些关系。远的不说,就说当今圣上就有十几个姐妹,这十几位公主生的闺女,才是有资格满京城挑女婿。二丫头的父族虽不比人差,可是,京城那起贵妇人,多有议论我是穷苦出身,后来暴发的”。
秀雨听了,默然片刻,方道:“谁人背后不说人,太太别往心里去”。
“哼!就好比那梁王妃,就曾经当众说我是粗鄙之人,生出的孩子也不带贵气,不愿意将女儿嫁给桐儿”!说到这里,胡氏有些咬牙切齿。
秀雨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就道:“奴婢去看看秀禾,这妮子怎么一桶泡脚水到现在还没弄好”。
“且慢,你到群芳斋,去将二丫头给我叫来,我有话问她”。
秀雨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