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想安慰她,告诉她过去的再痛也都过去了,人要勇敢地向前看。
告诉她真正爱她的人不会介意,只会疼惜。
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任何句子都显得苍白无力。
晌午过后,大嬷嬷领来三个婢女,叫夏蝶挑一个进书房伺候,快到年关了怕书房忙不过来。
剩下的大嬷嬷还得把人送出去,人牙子还在府外等着呢。
她们瘦的像豆芽菜,缩手缩脚站成一排,时不时偷瞄向屋里的山药糕。
发现宝春看过来,吓得赶紧缩回了视线。
夏蝶查了她们牙齿和指甲,最后挑了个灰底蓝花袄的留下了,她指甲盖最饱满,比其余两个健康些。
“可有名字?”
“阿花,家里人给起的。”声音怯怯的却透着喜气。
被卖了还如此欢喜,因为再不用挨饿了。
宝春忍不住想,若不是遇见四爷,去了外面她又能苟活几日?
看来老板的大腿还是得抱稳了。
…
傍晚时分,四爷带回来一身的风雪,一踏进书房就闻见一股浓浓的奶香。
宝春笑眯眯迎了出来,递过来一盏冒着丝丝热气的牛乳,“爷,小心烫。”
一碗热乳下肚,胤禛脸上恢复了点气色,方才跟蒙了层霜似的。
紧接着宝春为他更衣、脱靴,拧了热毛巾给他敷手,还主动把他靴子上的雪擦净了。
这会儿正用梳子为他通辫子,一下接着一下,手上的动作格外轻柔。
反常殷勤的态度惹人疑虑,胤禛看了她一会儿,却没发现什么端倪。
“夏岩允启程了?”
宝春点头,忍不住唏嘘,“夏大人十根指头都烂了。”
在牢里遭了那些罪,指甲全拔了,骨头也被刑具夹碎了。文人的手多么珍贵,怕是再不能挥毫泼墨了。
胤禛低低应了声,歪在榻上,腿上的肌肉松弛下来。
宝春凑过来给他捏肩,姿势蹩脚,他顺势枕上她的大腿,闭着眼,一脸的疲惫。
这个姿势怪怪的,哪里怪宝春又说不上来,就没往深了想。
“你可知他因何被人陷害入狱?”
“为何?”宝春好奇,捏肩的动作不自觉停下了。
胤禛抬眼看过来,等她继续捏了,这才淡淡道:“夏岩允是那届科举的主考官之一,有人送银子收买他们泄题,别人收了,他却没收。”
想当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谈何容易。
哪怕是对的,和旁人不一样就是错的。
宝春揉摁他的太阳穴,感觉到了他的紧绷,想必是恨极了贪官污吏。
难怪继位后,他大刀阔斧整治吏治,最后却落下个滥杀的名声。
宝春为他暗暗不值,小小拍个马屁哄他开心。
“爷这么厉害,谁敢贪,把他抓回来砍了就是。”
她葡萄大眼亮亮的,盛满笑意,每次看向他时,眼底的崇拜和信任自然地流淌出来,毫不遮掩。
不是一次两次了。
明明说着逢迎的话,却令人厌恶不起来,像是一块美玉,干干净净,硬要裹上乱七八糟的颜色。
“砍头并无用处。”胤禛难得起了分享欲。
“若别人送礼你不送,仕途不顺。若别人送了你,你只得加倍送上一级,一级又一级,猜猜看,最后落入谁的囊中?”
宝春心惊。
这说的是太子吧……
太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想都不敢想了。
问题是现在聊的会不会深了些?
这么私密的事都跟她说,也太不把她当外人了。
宝春咽了下口水,凑到他耳边,“爷,不怕我欺瞒您,做出伤害您的事?”
怎么突然就不防着她了……
她咬字有种吴侬软语的调子,软趴趴的,呼吸带着股桂花糕味儿,女子的神态不经意透了出来。
四爷眸光幽深,黑漆漆的像要将她吸引去,不答反问。
“你既如此问,便说说看,可有什么事欺瞒?”
宝春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