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是借着主帅的口,将众人的功绩再述一遍罢了。
其他的都好赏,可首功的陈寅礼,圣上却放在了最后。
陈寅礼骁勇善战,圣上原本是想着给他加官的,只是陈寅礼却突然道:“圣上,微臣有一事要与圣上禀明。”
皇帝顿了一下,方才还平易近人的一双风目微微眯起,敛眉沉思,平添了几分杀伐之气。
陈寅礼只觉得有寒意袭来,他拿不准圣上的意思,只得压低了头颅。
良久,皇帝开口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陈寅礼一人。
他从龙椅上起身,踱步到陈寅礼身前,再次扶起这位有功之臣:“武信侯有何军情要奏?”
陈寅礼明显察觉到圣上的意思,圣上不希望听到同军情无关之事,可陈寅礼已别无选择。他自边境凯旋,途中却恰好遇见故人,岂非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与婉柔注定有一段未了尘缘。陈寅礼只犹豫了片刻,便坦白了他将方婉柔带回京一事。
虽是先斩后奏,可陈寅礼自恃有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要命的错漏。
高高在上的帝王脸色一松,旋即又问:“所以,你是要用自己的战功换她的自由身?”
陈寅礼郑重地点了点头。
皇帝目光微沉:“你可知这军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能加官进爵,光耀侯府门楣。然军功还能再挣,能救婉柔性命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陈寅礼俯身:“圣上容禀,微臣母亲同方姑娘之母乃是故交,又自小看方姑娘长大,将其视若亲女。当年方家深陷贪污案,举家流放至西北,母亲深知方家罪孽深重,却还免不了时常惦记方姑娘,以至茶饭不思。微臣实不忍心见母亲忧心,故而斗胆,请圣上允方姑娘一人回京。”
皇帝不见喜怒地问:“如今替方氏女辩白,来日若是爱卿再立战功,是否还要替方家翻案?”
“微臣不敢!”陈寅礼叩首,“此次请旨,乃是为了慰藉微臣母亲夙愿,待方姑娘回府,母亲心愿可了,往后再不提此事。”
陈寅礼说完,不见上首之人有何反应,下了狠心,又说:“微臣会将方姑娘放在母亲身侧,绝不会让外人见到。”
如此,便不会再生事端。
皇帝抬了抬手:“不必。”
他还不至于为难一个没犯过错的姑娘家。方家有罪,那是方家的男子造孽,同女眷干系不大。之所以流放,只为堵悠悠众口。方才他是有不悦,但也是因为自己器重的功臣竟然拿战功换一个罪臣之女,实在是驽钝。
看来,他还得再考察考察,看看这位武信侯是否真的如其父一般有勇有谋。他道:“那方氏女既进京,便留下吧,朕可以不追究,不过若要出门还需更名换姓,不得再借方家名义行事。”
陈寅礼连忙跪谢。心中的一块巨石虽已放下,可背后也是一片濡湿。
若再来一次,陈寅礼也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再将这些话说出口来。
申时三刻,武信侯府一众主仆皆聚在正门处。
一炷香前,便有仆人来报,道他们家侯爷已行到东街街头了,崔氏立马让人将家里几个主子叫到跟前,随她一道等陈寅礼回府。
府里有头有脸的下人这会儿都守在崔氏身侧。
也不知等了多久,前头脚步声起,人影攒动,忽然传来几声“来了,来了。”
秦瑶光回身拉着平安:“我衣裳发饰可乱了?”
平安:“夫人好看着呢。”
秦瑶光摸了摸鬓角,转过身踮起脚尖眺望远处。
人群散开,让出一条道来,一行人高坐马上已行至眼前了,秦瑶光一眼便认出来前头那人,那是她夫君!她捂着胸口,胸腔里的那颗心扑通扑通,都快要跳出来了。
转眼之间,陈寅礼已至侯府门前。
秦瑶光待他夫君下马,急急两步上前,却见陈寅礼只是一脸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起身走到后头的马车旁。
秦瑶光莫名有些不安。
马车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撩起车帘,露出了一张芙蓉面。
樱唇琼鼻,皎若秋月,眉眼竟与秦瑶光有五分相似,可两人的气质却又不尽相同,若说秦瑶光是千姿百媚的牡丹,这位姑娘便是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
她借着陈寅礼的手下了马车。
崔氏一见到她,顿时涕泪声下,揽着她嘴中叫着“柔儿”。
陈念知微微诧异,不过也算见怪不怪;两个妯娌置身事外,侯府一众老人也学着崔氏,摆出一副情难自禁的模样。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姑娘,只有秦瑶光仿佛像个外人一样,丝毫融入不进去。
她只想知道一点,这姑娘是谁?为何竟与她生得这么像?
秦瑶光目光扫过不敢见她的陈寅礼,哆嗦着嘴唇,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攥着胸口,正欲质问,却忽然两眼一闭,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