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晓月出尘
天微蒙蒙露出鱼肚白,芙蓉楼正是静寂时分。绿玉斋却轻启绣门,闪出一个黑色的纤影。黑影朝芙蓉楼后院飘然而去,却在那几树樱桃前流连——樱桃树影亦在晓风里微微颤抖,仿佛在轻轻啜泣。那纤纤的瘦影在那里落寞、静默地立着,许久——仿佛要将自己化成了那微微抖动的樱桃树影。
天色愈加明晰,像一杯混浊的水慢慢澄清一般。一切,皆在拂晓的白光里渐渐沉淀、固定。那黑影也在这儿渐渐清晰了自己的轮廓,——那是一位身着幂罗的女子的身影。
终于,那女子决绝向后院门走去。然而,当她来到门廊跟前却戛然停下——一群人跪伏在门口,见她身影在门口出现,人群里发出压抑的唏嘘喟叹声,女子赶紧疾步上前,未等开口自己也自哽咽了——
“你们——快别这样——”
前面随即站起一人,圆圆的,颤微微地,正是那老鸨,她早已忍不住呜呜出了声——
“晓月啊!晓月啊!你这孩子就要这么走了么?……叫我们如何对得起……”
“妈妈!”
两个人抱在一起,抽噎在一处。
“带上我们吧!”
“对,带上我们吧!”
他们身后有人提议,随即一群人都附和着——
晓月收住泪,低低地,但很果决的说道:
“诸位别这样。快快起来!我意已决,要独自离开。您们都是我的长辈,却一直拥戴晓月、照拂晓月——”说着她屈膝跪下,“晓月谢谢大家了。你们都要好好安顿自己,好好生活,我只不过去散散心,闯一闯,或许还会回来,您们能安定地生活,我也就有了一个家。起码我的心里是安定的。”
人群又是一片更起伏的唏嘘呜咽。
“晓月啊!你一个孤身的女孩子要到哪里去啊?”老鸨扶起她泣不成声的问。
“您放心我自有我的去处。或许我还能找到我的外祖母——我娘曾告诉我她可能还活着,在西域。”
“真的吗?可是西域那么大,你如何能找到她?”老鸨等人问。晓月再一次拥住老鸨故作轻松的说:
“妈妈!我会找到她的。你放心,玉儿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您要多保重!您们大家都多保重!”
“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会记着你们的!”她又对大家说。
晓月最后给所有的人深深一揖,即起身欲去,老鸨急拉住她——只见有人从院外拉出一匹黑色的马来——
“晓月啊!知道留不住你,我们只好备下马匹和一点用品、盘缠,你就收下吧!要好好保重,走到哪里,千万给我们捎个信儿来!我们——我们等你回来啊!”于是众人又哽咽起来。
晓月知道不能推辞,她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于是,谢过众人,速速上马扬鞭而去。将送别的目光和叮咛都抛在身后——她不敢回头。正是:
跨马绝尘江湖里,茕茕独立影携身。
玉落风尘虽有恨,晓月天边缱愁云。
晨曦已经渐渐透过天上的薄暮挥洒下来,晓月驱马迅速穿过京师的大街,直奔城门而去。
京师的繁华此时都在晨梦里,欧阳晓月听着马蹄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敲响,仿佛那是自己催促自己快快离去的心音;隔着幂罗的薄纱,街两旁的一切都好像是梦里的影子一样,恍惚退去。她的心只在晨风里悬浮,她不想有一刻停留,她只想奔跑——奔跑——孤独地奔跑——将自己放逐,直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欧阳晓月快速的来到北城门,出了城,便直奔了官道,又驰了几里路,马儿似乎也有些乏了,打了个响鼻,脚步拖沓起来。晓月握了握丝缰,停下来。她揭开面纱,举目远望:但见官道宛转通云烟,青山重重叠叠,横亘逶迤;路边杨柳依依,随风默默摇摆;脚下碧草萋萋,绵延远方。回望京师,已经只可见隐隐城楼一角,仿佛旧梦不堪。她不觉得泪洒衣襟。墨英湖、芙蓉楼、关雎洲、青螺山……都将是旧梦里的情景,偏却此时又历历在目。“天河!天河!天河——”她的心口里不停地呼唤着这个名字,欲罢不能。
她翻鞍下马,奔至路边的一条溪水旁呜呜噎起来……哽噎在喉里,使她喘息不已,她索性对着那小溪、对着那空旷的山川大喊一声——
“天河——”山川回响,将她的声音传递得悠长。她自己身体一软,瘫坐在溪边的草地上,孤独和无助袭上心头,彻骨的思念和痛触此时冲出她压抑的心口将她击倒在地。望着那溪水里的倒影在潺潺的水波中抖动,自己真想就融化在这溪水里,随着那清波流去,消失。
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默默流泪,眼光迷离地瞅着那水波中的影子被水波轻轻地一点、一点的撕扯开,又合拢上,撕扯开又合拢上……
暖暖的阳光在她的头顶身背后漫照,水光已经晃花了她的视线。她闭上眼睛,眼底是红红的一片,她觉得自己已经消散在暖暖的红晕里,化成一个小黑点。
突然,“扑通”一声不知什么投到水里,把她吓了一跳,她立刻张开眼睛,倏然起身,警觉的四下观望,却什么也没发现。官道上人烟稀少,几里之内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头上树间的鸟儿叽叽喳喳,也许是它们飞来飞去,碰落了树枝间的旧巢。
欧阳晓月总算从迷蒙中醒来。她告诉自己要振作,天河不会希望她颓丧,她虽然离开他,她仍然是属于他的,为了他,她也应该振作。放不辜负他为她痛。对她的爱。
她走近清溪,摘下幂罗,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脸,她恍然,自己还在以娇俏的面容活着。看到这幅面容,她的心底又升起悲愤,她抬起手臂,在自己脸上抚摸良久,她不是在对自己自怜,而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