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苏恪已经熟睡了,因是雨夜,苏婉禾一直守在他的窗边,秋雨连绵,偶有夜里狂风大作,苏恪从小就怕下雨天,两岁自母亲去世后则更甚,父亲在时,苏恪一直由府中的奶妈带着,只是因为那件事发生以后,苏婉禾不得不亲自照料。
苏恪自出生便与寻常的孩子不同,也是如此,让苏婉禾更上心些。为了让苏恪尽快适应宫中的生活,苏婉禾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检查苏恪的功课。
白日里苏恪和她分享《礼记》,只在问书法的时候一言不发,苏婉禾当时只觉得兴许是书法对于他稍稍难些,过段时间便会好点。
她吩咐云枝将苏恪的书箧拿来,将今日买好的笔墨包好放在夹层里,在合上书箧的同时,顿时滚出一卷画纸来。
苏婉禾伸手去捡,拿起画纸的一端时,从里面掉落出了一支紫毫笔,只是紫毫笔的尖部全然不见,且当她拿起笔身的时候,上面的折痕还清晰可见。
不仅如此,再看苏恪的书卷和平日练字的册子时,苏婉禾发觉有不少被损坏的痕迹。
苏婉禾听着窗外大作的风雨,神色突然暗了下来,这裂痕绝不是一个六岁的小孩能折断的,明玉轩选用的笔杆都是从宿州运过来的紫金竹,其韧性非同一般,即使六岁的孩童贪玩,但苏恪却不同于常人。
上书房都是皇家子弟,再者就是勋贵人家的子弟,苏婉禾也常想是否就这样将恪儿一个人放进皇宫中过于残忍,兴许将他放在寻常的书塾会好些,但她知道他总有一天应该长大。
眼下非经传召,她不能进宫,只能另谋出路。
在苏恪第二天进宫的时候,苏婉禾让云枝从府库里拿了五百两黄金。
“娘子,都已打点好了,是公子身边的内侍,起初他并不收,但奴婢多次恳求,他最后承诺在宫中会好生照看公子,叫娘子放心。”云枝在苏婉禾身边说着,虽只是怀疑有人使坏,但对小公子的担心并不减少。
苏婉禾点了点头:“若是能在钱财上下些功夫,让恪儿在宫中顺利些也算值当,这上书房的哪个都不是好得罪的,只希望恪儿平平安安才好。”
打点好这一切,苏婉禾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苏恪的性子她最是清楚,若是无旁的事,他定然不会主动和别人起冲突。
眼下要紧的是宫中的中秋宴,前段时间宫中已经传过懿旨,往常苏婉禾都告病不去,可必要的应酬却不得不出席,苏家忠勇,却不能让旁人说恃宠而娇。
尤其是这场宴席还是由姜贵妃主持,姜贵妃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权,苏婉禾得罪不得。
只是,令苏婉禾为难的却是裴珣,这样的宴席作为太子他想必一定会去,毕竟君臣就此联络两相时宜,作为储君,总不能与朝臣失了和睦。
到那时,若正面对上,苏婉禾避无可避,陷入尴尬的就只会是她,两相考量,唯有尽量不碰面才是上策。
有的事情,若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尚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以,这日中秋宴,苏婉禾坐在女席中,在裴珣尚未到场的时候,除却和几个熟识的娘子交谈,并不四处走动。
直到后来皇上、贵妃、太子入席,众人向其祝酒,女席中惹了不少小娘子侧目,虽只是远远一眼,也足够掀起一阵风波了。
裴珣一身镶金锦袍,墨色皂靴,衬得他身姿挺拔,尤其是那张脸鬓若刀裁,神明俊朗,矜傲地让人难以忽视。不少适龄的娘子早就按奈不住心中的雀跃了,太子矜贵,且多年不见女色,身边连个侧妃都没有,若是能入主东宫,且整日对着这张脸便觉得值当,更何况还是未来的储君,定前途无量。
苏婉禾除却帝妃入席,并没有将多少心思放在宴席上,只一心看向台上的表演,宫中繁华,比之从前和父亲看民间的杂技,自然少了一份新奇,苏婉禾突然就兴趣恹恹,将视线落在湖心的花灯上。
裴珣拿过桌上的酒杯,兴致淡淡,视线在扫过台下宴席时,只稍稍停顿了一刻,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酒饮尽。
晋帝仁慈,并不想中秋宴大家过于拘束,宴席没过多久就准许宫中的小娘子们可以到华阳亭放花灯。
寻常人家的娘子在这个年纪,所求不过是觅得如意郎君,婚后和睦。在华阳亭的北端,几个平日里被拘的小娘子少了宴席中的条条框框,说起话来也大胆起来:“若我说,这大晋,除了当今的太子殿下,无人能盛过他的姿容,也不知道未来的太子妃是哪家的小娘子。”
这当中的语气难免带着些遗憾,毕竟她只是兵部侍郎家的庶女,只怕给太子做妾尚且不够资格,但大概没有人会对此事没有憧憬。
一旁的小娘子拉了拉她,稍稍压低了声音:“此事可不能在宫中议论,且宫中早就传来了消息,贵妃有意将自己的侄女举荐给皇上。”
“你是说姜相的嫡女姜沐蕤?”
“正是。”
“那姜小娘子生得月容花貌,论门第也是你我常人所不及的,更何况还是姜贵妃的侄女,若她能成为太子妃,大概没有人会反对。”
“那为何迟迟没有见旨意下达?”
“那我就不知了。”
两人心照不宣,互相看了一眼,正欲将手中的花灯放下,不想碰到了被议论的正主,顿时噤声。
“二位娘子,请让一让,我家娘子要在此处放河灯。”姜沐蕤身边的侍女仰着头趾高气昂,丝毫未见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最初那位小娘子有些不服:“华阳亭这边到处都可以放河灯,为何偏偏要我们让?”
只见河边四处虽已有不少人,但胜在宫中御河宽广,还有不少空出的地方。
姜沐蕤本就因未买到云雾绡心情烦闷,穿不上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