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铿然的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他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往外走,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天。
他这会儿已经在内心里十分坚定的认为,尊主适才之所以会出现两个“哦”的回答,定是尊主对于他的措辞不严谨而恼怒了。
他们虽被那些军狗定性为趁机作乱的匪帮,可他打心眼里从不认为他们是匪,他们做的事怎能叫“抢”?又怎能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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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索城征南大将军军营。
秦于仲已经和秦有时在营帐里待了有好一会儿了。
一个多时辰前秦于仲便进入秦有时的营帐内,秦有时特意屏退了左右,还命令他的营帐外既不许有人把守,也不许任何人靠近,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密谈些什么。
不多时,只听一道气势如洪的声音透过门帘那微乎其微的缝隙,朝帐外传来。
“胡屠——”
… …
无人应答。
“神屠手!”
没过多久又是同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从营帐里传出。
胡屠扯着嗓子应了一声,边高呼着“来了!来了!”,边小跑着进了秦有时的营帐。
秦有时站在大帐正中央,背对门口,他双手插在腰间,紧锁着眉头。
听到门口的动静后他微微撇头,眼尾刚扫见门帘被拉开一道大口子后所射进来的白光,下一秒他挑起的半边眉眼正准备回头往后望时,一声震响猛不丁的在耳边响起——
“末将参见大将军!”
胡屠一张油光水滑的大脸离秦有时仅两拳的距离,这距离近到胡屠忽然意识到自己鼻孔里的温热气息正胡乱的往大将军的脸上窜!
他忙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一个终于不会令人不适的距离。
秦有时似乎也被胡屠的莽撞吓了一跳,但面上却不显,他心下一叹,这小子如此冒失,真不知他是如何一箭射中谭墨的。
没错,胡屠便是秦有时征南军中第五部的主将,半年多前也正是他,登上了南涧城的城楼,并在他的指挥下一箭要了析国邶城守城将军谭墨的命。
自此他在军中便有了“神屠手”的名号!
神屠手这人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的当上军中一部的主将,已是让许多人都有些始料之外了;后来他又能精确无误的射杀敌国守城将军,兵不血刃的让敌军退兵,那更是令从前不大看得上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叫你胡屠你不应,叫你神屠手你倒是答应得快。”
胡屠闻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他脸上堆着笑,道:“这不是您叫第一声的时候属下没听到嘛。大将军就别拿属下打趣了,别人不知您还不知啊,属下那一箭不过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属实是踩狗屎运了。”
“既有这等的运气,可有去新天地里‘大杀四方’了一番?”秦有时双手抱于胸前,正绕着胡屠用打量的目光上下审视他。
新天地,是南涧城里最大的赌坊的名字。
越是在这样人仰马翻的战争年代,越是有大把的百姓喜欢往赌坊里窜。
不知是为了在苦难中找些情感上的慰藉和发泄,还是心中始终报有一夜暴富的侥幸想法。毕竟多些银钱傍身,在战乱之下总不是件坏事。
胡屠只觉大将军此话就是简单的字面意思,他便乐呵呵的如实回答道:“属下确实去试了几手,不过属下的赌运向来不好,那天到最后也就将将保了个本。”
“胡将军仅凭一人之力就逼得析国退兵,确实是立了大功,只不过… …大将军明令禁止过军中各将士不得出入各大赌坊,胡将军如此这般知法犯法,可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秦于仲跪坐在大帐左侧的软席上,睨了胡屠一眼。
此话一出,胡屠当即便吓得跪倒在地,惊慌失色。
秦大将军确有下过此令,可他活这三十多年以来去赌坊碰运气是他唯一的爱好,以前他半个月不去一次就心痒猫抓的,浑身不自在。可自从大将军严令禁止过以后,他就算再想去都只硬生生的憋住了,那天是… …
那天是秦大将军破格允许他去的啊!
思及此,他边摇头边摆手,嘴里支支吾吾的试图想替自己辩解,却又因想说的实在太多,一时间竟无法将脑袋里蹦出的那些字眼组成一句完整的话语。
秦有时面色如常,他一手撑着自己的腰,一手往下伸,待挽住匍匐在自己脚下之人的胳膊后,单手将这个能扛好几百斤石板的汉子扶了起来。
“无妨,无妨,今日我们说的是私事,不分什么上下级,方才不过是长辈和小辈的闲聊。况且胡将军向来最是遵纪守法,又立了大功,他去新天地本来就是我准许的。”
秦有时替尚未从惊慌中缓过神来的胡屠整理了下衣襟,又继续道:“之所以唤你进来,是有要事,要托付给你,唯有你去做,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