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晕在眼前摇曳,看来我是落到了本来要前往的光源处附近。
强烈的光线迫使我艰难地眨眼,我吞了一口唾液,颤颤巍巍地转开视线,灰绿色的草皮上落有不少这种粉金色的液体,有些甚至是飞溅状的,茂盛生长的小草微微弯着,残有拖动的痕迹。
如此大量的可疑液体残存于此着实让人不安,我的手指微微一动,我捻了捻指腹,粉金液体的黏稠度给我一种异样的熟悉感,它就像是人类的鲜血。
垫在我臀下的草皮突然蠕动起来,我惊叫一声,一条粗壮的枝条猛然破土而出,诡异地抽搐几下后在有月光洒落的地方伸展开来,像是满足了一般不再动静。
这、这是……
我愣愣地仰起头,强睁开眼望向那团灼眼的光晕处,总算看到了它的全貌。
这并非我最开始误判的村落,也不是所谓的废墟……它,像是活着的生物。
根根凸起的筋脉错综复杂,像章鱼的吸盘那样包裹住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气囊,这些袋装囊的膜瓣是透明的,如同通透的心脏房室,我能看到那些粗壮的脉络里流动着液体,透着隐隐的粉金色,在这盘踞之物的一呼一吸之间缓缓起伏。
在这仿佛生命体的巨物前,我不由得屏住呼吸,又惊又俱地打量眼前的庞然大物。
——它既像一颗被掏出腔体外的丑陋心脏,又像是孕育着胎儿的子宫。
而我,正瘫坐在随着脉搏呼吸的胎盘之上。
恶心,好恶心,太恶心了。我捂着嘴,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想从这个难以言喻的活物上方离开。
然而这些透明的膜比我想象中要更加脆弱,我脚上踏着的是通勤用的黑色高跟鞋,纤细的鞋跟在我动身的那一刻,将那层包裹着液体的膜瓣戳破。
随着肉膜的溃破,我的身体像是被这个破口吞噬,极快地坠入那团金色的液体之中。
我甚至连悲鸣都呜咽在了喉咙里,便立刻被迸溅出来的粘稠液体吞没。这些金液的密度跟水不同,黏稠像是一滩让人无法起身的沼泽。
我挣扎着挥动双臂想要游上去,但灌入喉咙里的液体让我无法呼吸,我呛得手脚发软,视线阵阵发黑,泪腺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挤不出什么眼泪。
而在这母体胎盘之内,除了意外落入的我,还有他人。
这团如同心脏一样诡异的腔体内,居然包裹着一个紧紧闭着双眼的青年,他似乎在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犹如子宫里孕育的婴儿。
我的坠入搅乱了满腔平静的羊水,爱丽丝误入的是光怪陆离的兔子洞,而我却倒霉催地掉进孕育不明生物的巢房。
我窒息挣扎的动静之大,让那双原本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粉金色的稠液灌入鼻腔,我张开嘴呜咽一声,只吐出了微弱的气泡。
蓝色的……眼珠……
“活着的人类。”
我睁不开眼,只能听到蓝眼的青年略带困惑的低语。随后一只有力的手破开沉重的水液,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朝前扯去。
他的力气太大,我本身就快要因为缺氧脱力,顿时头晕目眩。而伴随着这阵混乱同时落下的还有一个吻。
——或许也不能将其称之为吻,稀薄的氧气随着被撬开的唇缝钻入,让我重新得以呼吸。昏黑的视线总算清明些许,我艰难地睁开眼,对上那双蓝得发靛的瞳孔。
“你要成为我的教导者吗?”
生死关头,我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和回答他莫名其妙的问题。
左胸腔内的心脏却因为他的话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震颤。
心跳声。咚咚。
同样有脉搏跳动的还有这整个脆弱的巢房,它与我的心跳声同步,透明的瓣膜支撑不住液体的翻涌,如同分娩一般纷纷破开。
我顾不上其他,短促地尖叫一声,惨白着脸,紧紧抓住我眼前的青年。他像是感知到我的害怕,仍然攥着我手腕的右手用力将我拉入他的怀里,左手则是扣住我的后脑勺,将我牢牢地按在他的胸口。
粉金的水液裹着我和他,一齐狼狈地冲到这团妖异的克苏鲁产物的根部。
“咳咳……!”
双脚总算踩到实地,我猛地松开原先攀住他肩膀的双手,用力地捂着胸口,满脸通红地咳出刚才呛进气管的液体。
“你还好吗?”青年顺着我推开他的力道乖乖地后退了小半步。
说起来,现在脱离险境,我总算有余力打量这个凭空出现在巢房里的青年:他看起来很年轻……长得有点太帅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正在用余光观察他,于是他半蹲下来,跟瘫坐在地上咳嗽的我平视:“老师。”
我正想摆摆手表示没事,随后立刻被他开口这句“老师”呛到。
对上我被他的称呼震惊到的视线,他弯着眼睛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白森森的虎牙晃眼得不行。
左胸口再次砰砰作响,不规律地跳动起来。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肌肤,有种异样的灼热感缓缓升起。
我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我……你叫我什么?”
“老师。”他带着笑复述了一遍这个杀伤力巨大的称呼,抬手指向我的胸口,示意我低头去看。
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纹身,而现在左胸上方靠近锁骨的位置,却隐隐浮现出半圈荆棘的刻纹。这半圈残缺的荆棘中竖着三颗尖锐的芒星,像是只有半边的时刻钟。
我突然回过神来,羞愤地抬手捂住刺青浮现的部位。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老师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我抬眼瞪向他时,看到他敞开的领口处,也有一个同样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