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时候的谢定霜并没有后来的记忆。
孔夏叶暗自吁了一口气。不然的话,刚刚和人“分道扬镳”,还真多少有一点尴尬在。
她屈腿半蹲在地上,标标准准地向着小少年行了人间的一礼,也不待他出生让她起来,便自己站起身来,倚在紫檀雕花木架子边上笑道:“既然太子殿下不知道我是谁,怎么也敢把我拉进您的寝殿,还为在下遮掩?”
小谢定霜的眉眼微微一凝,孔夏叶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边细微的风声,轻轻扯唇一笑。
果然,还是小孩子呢。凡是只凭自己心意而行,如今倒是说不出为何保护她,面对质问也只知道自己悄悄握紧拳头。
她也不说话,就等着小谢定霜的答复。
小少年眉头蹙起,一双纯净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盯着孔夏叶的双眼看了半晌,才缓缓出了一口气。
“我看你……很熟悉。你是母亲那边的人吧。”他说着,端起手中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孔夏叶眼尖地看到他细嫩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下倒是有了几分玩心。
“你是说问香仙子?我的确是修者,不过皇宫之中无法使用法术,太子应是知道的,为何还要冒着风险保护我?”
小谢定霜的手腕微微一晃,险些又溅出几点水渍。他双唇轻抿,将茶杯“咚”地一声放在桌上。
“你是修士,若你想杀我,有万万种我躲不掉的方法,完全没必要选择这样半夜只身潜入刺杀的方式。所以,你来这里并不是来杀我的。”小少年的声音中犹有几分稚嫩,却也有了几分人间帝王的沉稳与坚毅。
孔夏叶眉梢一挑,该说不愧是谢定霜吗?这分析能力和理智程度倒是有些天赋在的。
“那不如太子殿下来猜上一猜,我来此处,是做什么的?”
“你应该……不是修真界或是母后……派来带走我这个邪祟的吧。”
小少年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的“邪祟”二字已经是几不可闻,若非孔夏叶听力绝佳,一定听不出他所言何物。
孔夏叶微微勾起唇角,恰好看到小谢定霜微微颤抖的手指,和腿侧微微汗湿的衣襟。
这小太子,在紧张呢。
你在紧张什么呢?紧张自己是不是真的邪祟,还是在紧张自己是否会被带到修真界,又或者……是在紧张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呢?
孔夏叶微微沉吟:“那……你希望我带你走吗?”
小少年闻此,眼中似有一道微光闪过,又悄然熄灭,他不着痕迹地抓了抓手指,扯起唇角显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若是修真界带我走,那应当是带我去传说中的昆仑罪罚崖困上几十年,直到我死掉。若是母后……我走了,她怎么办?”
孔夏叶瞳孔微微一震。
问香仙子应是很爱他的。在凡间就算听闻些许修真界的故事,也不会对昆仑罪罚崖之事知之甚多,更遑论在小太子心中,“母亲”派去的人,便一定是为了救他。
年仅十来岁的小少年,再如何早慧聪敏,心中也抱有一点点希望的微光,希望在自己孤身一人之时可以被母亲关注,并伸出援手。
孔夏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为好。
在那宫女们的口中,如今的钟粹宫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愿来的地方,整个大景朝中传言四起,分明是极聪慧极乖巧的孩子,却不得不被世人与传言幽禁在钟粹宫中。
一入钟粹宫,孔夏叶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钟粹宫中没有龙气。
按理说无论是皇帝还是即将继位的太子,其所在的宫殿之中都会有浓烈的龙气,甚至在一些朝代,有夺嫡之才的皇子宫中也会有一些浅淡的龙气。
但钟粹宫中……一丝都没有。
这就意味着在天道之中,小太子谢定霜的命运便是不会继承大景皇帝之位。
是命运,还是人言。
谁也不知道。
孔夏叶轻轻俯下身,半蹲下来平视着小太子,轻声道:“太子殿下,我只是为你而来。”
小谢定霜的睫毛微微一颤,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子瞬间被难以置信填满,随即几分自嘲之意一闪而过,“为我而来?你可知我为何在此地?”
“我自私,卑劣。我想要在世人面前展示自己,想要让人看到我所谓的才能,为此不顾人言日日跟随父……父皇上朝,就算导致了南北天灾频出民不聊生,也要证明孤自己的能力,你为我而来?”
“我嫉妒,发狂。我想要和父皇一起登入那金銮殿,为此我不惜杀了设计杀了父皇身边嚼耳根子的奴才,来一个孤就杀一个,你为我而来?”
“我贪婪,道貌岸然。为让母亲眼中有我,不惜在妹妹面前装出一副其乐融融的姿态,让母亲认为我这个哥哥十分称职,并因此对我多番怜爱,其实不过是我设计出的假象,你为我而来?”
“我是整个大景朝的邪祟,我占尽了世间不平与恶意,自私,卑劣,嫉妒,贪婪,凡是世间之恶皆在我身上体现,你好好看看孤这双邪祟的眼睛告诉我,你可还敢说一句,你为我而来?”
小太子越说越激动,直到最后双手握紧垂在身侧,分明是等待孔夏叶答话的样子,却闭上双眼并不看向她。
孔夏叶心中一阵酸涩。
之前谢定霜做为她的员工之时就是这样。装模作样地把坏人做了,再悄悄等在一旁看旁人的反应。
哪怕受了内伤,也悄悄把阴佛灵收了,还要刻意哼哼唧唧几句,让旁人笑骂几句便翻了篇。若非孔夏叶的系统上显示,她甚至以为他是故意卖乖。
昆仑山上分明也被削了八成功力,却也在幻境之中做了那个受魂灵们伤害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