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只一件事,只最后一件事。”
许明月的手再度被他抓住,这回他抓得很紧,好像要不这样就会丢失什么似的。
莫名的,他们一路无言,走过空寂无人的街道,到了夫子庙。
天上扬着细细的小雪,落锁的夫子庙被人打开,有人递来两把伞,又要为他们拍去身上落着的薄雪。
沈潜只接过了一把伞,又挡住了将要拍上许明月衣襟的手。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过空荡的庭院,最终在一处小亭之外停下。
“敬一亭。”许明月喃喃道。
沈潜唇边噙着一抹笑,似乎透过那小亭,在看着些什么。
“我与娘子初见,就在敬一亭下。”他转过头去,抬手捋过身侧的树枝,“就在这棵树下。”
“其实它在我中状元那年,险些被狂风吹倒。我在京中得了消息,托人求遍金陵城中能工巧匠,才险险将它救回来。”
“我当时还想着,是上天厚待我,让它遭殃在我登科那年,让我及时救它。”
再回过头来时,他眼中一片沉静,定定地看着许明月。
“但后来我才知道,娘子恰恰在我登科那年,与傅凭临订了亲。”
他敛了敛眸子,轻声道:“我知道娘子不喜欢看我吃醋耍性子,可……对傅凭临,我是真的有恨。”
他说完,垂下眸子,静静地等许明月的反应。
许明月听完这许多,也伸手,抚过那一株不知多少年月的树。
她想象着沈潜当年风华正茂时,在京中为了这一棵树心焦的模样,眼中有了些笑意。
但那笑意转瞬即逝,她想了想,认真道:“明昭,我一直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我一向信奉‘论迹不论心’,所以哪怕有再多看不透、想不清的事,我都想要信你。”
沈潜的眼睫颤了颤,抬眼看她。
她也直直地看向沈潜,似乎要透过那双眼看清什么。她缓缓道:“但是若你永远不让我看透,永远不让我想清,我便不能全然真正信你。”
“其实我今日真的很累,这些话本想待到你我都清净些了,再来慢慢说。可是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让我忍不住想要‘论心’。”
她眼中流露出些许迷茫:“从最初接近我,帮我给凭临去信,到如今告诉我朝中局势,同我说凭临投诚太后的事……这其中诸多关节里,你是不是有想过,利用我?”
沈潜攥紧的手骤然一松,他稳住了面上的神情,但眼神却不可控的松了下来。
她猜到了不对,但猜错了方向。
他心中先是微舒,继而又揪紧起来。
难怪这些时日,她总是郁郁,时不时愣神,也不许他接近。
他走近半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到咫尺间,便垂下头,埋在她颈间:“娘子这些时日,就是在想这件事,所以不理我?”
他声音软下来,其实也算是一种答复。
许明月紧着的心松快开来,但仍道:“我不是好哄骗的人。是你给了我真心,我才拿出真心来换的。”
她说着,推开沈潜,认真道:“若是发现你的心不真,我也会将自己的心收好藏起来。你记住了。”
沈潜同她对视,心中没来由地慌了慌。他定了定神,握上许明月的手,抵在胸口。
“我对娘子的心不会有假。”他认真道。
这句话是真,许明月能看出来。
但她观着沈潜的反应,也能看出来他还藏了没有说的、不能说的话。
真心没有假,旁的事里却有假。
她其实偶尔会想,或许沈潜的确真心待她,但他作为首辅,那颗心里还装了大大小小许多事吧。
所以许多事他会瞒着她,书房里的信纸总在她进去之前被烧尽,谈话声总在她听见时一顿,随即便换了话题。
她想得有些心凉。然而沈潜此时握着她的手那样炙热,看向她的眼神那样专注。让她被迫回了温。
好吧,她想。
“那我便先不问了。哪一日你肯告诉我,我再来听。”
沈潜沉默片刻,点头。
“不会要娘子等太久。只要娘子……到时还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