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拿出自己的拜帖让团圆送去大方楼,见凝明已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道:“大殿,我们来大方楼是为打探消息,鸟族一向热衷猜谜比试,大方楼此举只是迎合此道,博个好噱头。这里人实在太多,若不愿吃馕饼,待事情办完,我们不妨换一家。”
换一家?
凝明想,以初心的作派,换一家会比吃馕饼好到哪里去?
“不要”,他挂在一棵大树上,有气无力的坚持:“我就要这家,年少时跟着蘼芜君倒是吃了不少这种软糯的食物,心中甚是想念。世间怎会有难倒你的题,你猜一猜吧,赶紧的!”
初心无语,她又不是什么神算子。但一提及蘼芜君,不禁心驰神往。
蘼芜君是仙界第一美人,且是匣中仙剑时时吼,闻说不平便放杯的侠义仙,少年时与天帝、天容白结为挚友。天帝不必说,帝王心性难以揣摩,但天容白这数千年的所为未必不是怀念挚友的一种诉说。虽然,清凉道天后已易,天宫永远是新人新闻,旧人旧闻鲜少再被提及。然而,在意的人总会在意。凝明这招果然奏效。
她想,所谓大方,有落落大方、贻笑大方等等。此外,地名、甚至还有人名出处太多,谁知道呢!只是大方楼既然是做点心的,那它的出处也可能与点心有关,遂道:“凡间的江南有一种方形的点心貌不惊人,叫做大方糕。若单论点心的外在未必受人亲睐。然而尝过的人却知晓,其口感最为简单、淳朴、软绵、细密,对粉与粉、粉与水的混合以及用料都极为讲究。不知大方楼的出处会不会是指大方糕啊?”
凝明听她这么一说,心想,你这说的不是挺在行吗,为何过得如此自虐呢!
接着她又问起团圆食单上的点心名目。团圆在送拜帖时曾瞄过一眼食单,对食物的记忆一向惊人,“我记得并没有大方糕啊。玫瑰方糕倒是有的,是最后一道。”
“玫瑰方糕就是大方糕的其中一味”,初心点点头,沉吟道:“不妨一试。”
她拿出随行携带的小小包裹,打开之后里面的书具一应俱全。
凝明:— —
初心是凝明见过的唯一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书具的仙者。墨是临出发前磨好的,被精心保存着;纸是已裁好、一寸余宽的碧云春树笺。这种尺寸与墨俱是为临时写字诸如现下这等情形所备的。
她从容写下“大-方-糕”三个字,待墨迹干后,将字条卷好,交与团圆。
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收拾书具,颇像凡间赶考的学子。虽说她办差之余也忙于读书习剑,但凝明总觉得,修习书道才是初心发自内心的喜欢与沉溺。
*
没多久,一位管事模样的人前来,向初心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小人乃大方楼管事,院首驾临,有失远迎。我家主人已在竹苑恭候,小人这就为您引路前往。”
他们一行人由管事引着由另一侧入内,只见山石崚嶒,庭院深深,与前方热闹的饮食气氛迥异。
此处,无花,唯有竹。
风中竹枝疏影斜洒。
竹息宁人,清雅幽寂,与世疏离。只行了小小一段路,他们三人便将先前过眼的俗闹丢于脑后。
管事将他们引入一间面水的小轩中,继而退下。团圆则守在小轩之外。
这间小轩,西南两面临水。回廊四绕,长窗洞开。俯瞰窗下,游鱼戏水,波光荡摇。
轩内简淡,少有装饰,但高洁无金粉气。初心暗道,没曾想像大方楼这样的消息云集之地,竟如此清寂与风雅,无一处不透出主人的好品味。
轩内有一道半透明的帘,帘中的年轻男子,看不清真容,想来就是管事所说的主人。他面前的桌案摆着一副棋局。对面的座位上,则立着一只羽毛鲜丽的鸟儿。一人一鸟正在弈棋。
照理说,设一道帘多少有些脂粉气或是故弄玄虚的意味 ,此处却不然。初心也看不出来这道帘是何种织物,却不禁想象它曾卷着西风,挡过羞花、避去潺潺雨、遮却月胧明。
帘中之人不过是寻常坐着,却风度典雅、姿态闲逸,大有人在画卷中的意味。他停了对弈,一开口倒不是与他们说话,却是略一偏首来问鸟儿:“今日有贵宾远至,他们想向下君打探一道消息。你且说说这道消息需他们用什么来换?”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飘飘渺渺若孤鸿的身影,却极是清晰与悦耳。虽自称“下君”,行止却高贵,那一偏首的温柔与宠溺,教人恨不能也成为那只鸟儿听他说话。
鸟儿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娇慵烂漫,百啭多韵:“要听故事。”
“如此,那院首与大殿可愿意?”直到此时,帘中之人才望向他们。
大方楼的孤品消息,一年只能换取一道。每道消息所需酬劳各有不同,形式如何全凭鸟儿的心情。初心二人对视一眼,俱表示愿意。
虽是愿意,初心却不太有底气。她想,也不知怎样的故事才能让这只鸟儿满意,她这人平日里除了差事还是差事,十分无趣。而大殿的故事又大多源于魔界的市井八卦,做不得数。
帘中之人又问鸟儿:“院首与大殿两位之中,你想听哪位的故事?”
见鸟儿一番沉思,他便娓娓道:“这位归去来兮院的院首,芳龄不过六千五百多岁,却是天帝最为倚重之人。可唤动星辰,掌三界消息;开拓鸿蒙之地,诛过荒域凶兽。凡天雨所落处,俱有院首足迹,一路行来可谓身经百战。喏,你最畏惧的凶兽朱厌,对她而言想来不过尔尔。她的剑法名为落英,共四十二式。山风扫落英,星辰明绿苔。你想想该有多美。”
初心闻言,心中惊异非同小可。
虽不知他是否有意卖弄,以显得他的大方楼才是消息堆中的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