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晚风携着寒意,掠过寂静的巷道,驶向了未知的尽头。
花吟并不清楚前世的乔瑜有多少夜的辗转反侧,也不知道她在弥留之际到底在想什么。
只记得那年大雪纷飞,在一片灰暗肃杀中,少年拖拽着叮当作响的锁链,重重地将膝盖坠在了冰凉刺骨的雪地里。
“罪君乔瑜愿开城献降,只求将军放过城内百姓以及我……乔氏宗亲。”
她取出了带血的碧玺,弯下原本挺得笔直的腰脊,用满是伤痕的双手稳稳地将它托起。
“一个被关在监狱里的重刑犯,也配成为国君?”他轻蔑地扫视着乔瑜从头到脚的新伤,“说起来,你似乎看起来有点眼熟。”
少年垂下眼帘:“罪君不才,两年前尚且在元国为质,鄙陋之躯,着实不足道也。”
她安静地低着头,孱弱得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带走的浮萍,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单枪匹马冲进禁宫、将新帝斩于刀下的叛国者。
“为什么要这么做?”花吟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以你的身份来说,大可以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也许吧……”
少年转头望向了城门,语气淡得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有些人可以等,但有些人等不起。”
……
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见面,她以决绝的姿态闯入所有人的视线,让全天下都注意到了这个曾经蛰伏许久的晋国七皇子……也为她招致了后来的谩骂与祸患。
当真是应和了那一句“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那样原本应该惊才绝艳的人,就这样默默地消逝在了生命的第二十四个冬天里,带着满身的伤痕与病痛,永远沉眠在死寂的黑暗之中。
花吟以为前世十数年的痛苦与悔恨已经足以让他麻木,可当他真正面对着如今的乔瑜时,却发现那些余痛仍在,翻涌着、叫嚣着、嘲讽着他的轻狂。
“南宸王殿下?”陆离轻生呼唤着。
花吟收回了视线:“她今日做了什么?”
陆离面上浮现出茫然:“先是与谢四郎君一同前往四九赌坊,临了黄昏时却从赌坊内带出里一幅画,然后前往法华寺……见了一个和尚?”
“那和尚叫什么名字?”花吟继续询问道。
“妙真。”女人老老实实地回答,“法华寺的净慈师太近日举办了一场法会,这位名叫‘妙真’的和尚就是净慈师太邀请来为人解签的。”
“仅仅只是解签?”花吟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觉得这个‘妙真’的来历很不寻常。
“是。”陆离点点头。
花吟思索了许久,却发现那点毫无来由的认知根本无迹可循,便索性不再去探究任何有关于‘妙真’的事。
旁人罢了,比不得……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猛然间抬起头,却发觉临窗而立的少年早已经不在原地。
屋内,乔瑜重新回到了床榻上。
方才倚靠在窗边时,她好似察觉到了两道气息,但由于仅仅只是一瞬间,因此她并不能十分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存在过——也许是单纯地路过,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罢了。
她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睡意来得有些姗姗来迟。
*
在整座元京城终于陷入沉睡中时,远在成州郊外分流民村内,却仍然有两个人彻夜未眠。
司命知道事情绝对不是像苏旬说得那么简单,毕竟以乔瑜的性格,如果不是复杂且牵扯甚多的事,恐怕也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一方面他迫切想要搞清楚乔瑜设局的目的,另一方面命轮显示出的变故又在催促着他尽快回到乔瑜的身边。司命不是傻子,有关于乔瑜的真正想法,他多多少少能够窥视到一些——那般奋不顾身、殚精竭虑的作为,真不知是该嘲笑她,还是该怜悯她。
如果命运真的有那么容易被改变,那么当年天界的四位尊主也就不会接连陨落。这连神与仙都无法抵抗的东西,渺小的凡人又能算得了什么?
“今晚的夜空很漂亮。”苏旬走到司命的身边,伸出五指像是在丈量着星星之间的距离,“我的阿姆说过,人在天的面前是很渺小的,同样在星辰的面前也是如此。”
“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人原来是那么脆弱,那些熟悉的、亲昵的面庞和声音一夕之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在不停地挣扎。”
少年低下头,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司命沉默地盯着篝火,随手将干柴添进了火焰之中。
“你之前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他面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其实我们大可以真诚一点,我自认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苏旬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一开始。”司命面无表情道,“虽然你表现得很像一个正在迫切寻找姐姐的人,但更多的时候你显得过于游刃有余了。撒谎这种伎俩,如果内容全部都是假的,实际上很快就能被人察觉出来,可从你的言辞来看并不是如此,因此我应该可以作出合理推测,你所说的那一切必定有一部分是真的。”
“至于你为什么撒谎,我猜想应该是跟我最初在听见‘王俞’后的异样有关。”司命抬头看向了苏旬,“王俞,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了,这大约单纯只是的一场试探罢了。”
“既然如此——”
灰扑扑的青年突兀笑了起来,竟隐隐透出几分与外表不甚相符的清俊秀逸来:“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毕竟接下来我们就要一起谋划如何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