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着一瓶花,她没有书房,靠窗的桌子便是她平日里看书练字的地方,桌上有纸张,纸张之上墨迹未干。
易嘉煦先是盯着窗沿看了几秒,随后看向那张习字的纸。
她的字当真不好看,便是练习多年也只是勉强入眼,空有力道却没有形,古怪得很。
他微微弯起唇角,移开了目光。
全程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看好了方位,几张符纸一一贴稳。
易嘉煦的婢女是个憋不住话的,拉着丽珠念叨:“道长今日里甚是忙碌呢,接下来还有二房三房的院子要去,之后还要准备法事,委实辛苦。”
丽珠盯着那道士看,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可至于吗?还排着队去算卦看命。
人一走,彩绣就去贴过符纸的地方一个一个仔细地看。
然而那符是朱砂绘制,上面写了什么也不认得,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去了庙里,也看不出个一二三。
菱絮知道她在想什么,关了门才说:“莫看了,他明日才走,总要装一装给母亲看。”
彩绣还是嘀咕:“那道长做的符当真有用吗?”
菱絮哄她:“我们陶风阁有你收集来的柳枝艾草,厉害着呢,管那符纸作甚?”
彩绣被她说了个大红脸,又十分受用,这才放下心去做事。
人一走,菱絮脸上的笑便没了,旁人没看到,可她是看到了的,正常贴符用浆糊便罢,易嘉煦的符纸则是从手上吸附到墙壁上的,像是牢牢长在墙里。
夜里,菱絮称身体不适,没有去参加那场为赵府去晦气的法事。
三个人在院内煮锅子吃,吃饱了便上床。
夜里寂静无声,偶有一阵秋风吹过。
细听之下,那风声里似乎还有奇怪诡异的曲调,若隐若无,勾人心魄。
彩绣从睡梦中醒来,有条不紊套上外衣,穿上鞋,悄悄推门,又悄悄将门合上。
她脸上一片平静,漆黑的夜里竟像是能看清所有路,目不斜视,稳稳走出了院子,绕过很长的路,来到池塘边。
池边坐了个男子,乌发如云,衣袂飘飘。
易嘉煦没有回头,随手扔一把鱼食下去。
“赵菱絮是你什么人?”
彩绣说:“姑娘是奴婢的主子。”
“你们何时相识?”
“奴婢陪着姑娘自幼长大。”
“是以,你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事?”
“奴婢知道姑娘的所有事。”
他眼中是漫不经心:“赵菱絮可定了亲?”
“未曾。”
“赵家老爷夫人待她如何?”
“老爷夫人不喜姑娘,将她视作不祥之兆。”
“她平素里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没有。”
“见过什么陌生人,去过什么陌生地方,亦或有什么藏起来的东西?”
“没有,姑娘始终与我们在一处。”
“她受噩梦所扰,那噩梦是什么?”
彩绣的脸上有一瞬茫然,又有一瞬痛苦:“梦里……梦里有个人。”
“继续。”
那张脸上很快恢复平静:“奴婢不知道。”
易嘉煦冷冷瞟她一眼。
一把又一把的鱼食撒下去,水中鱼群如得了疯病般跳跃抢食,不多时,便有几条翻着白肚皮飘上了水面。
易嘉煦缓缓吐出一口气。
“回去罢。”
彩绣答一声是,转身朝着来时方向走去,很快便淹没在黑暗中。
他送出了一只蝶,菱絮并未收下,不仅没收下,反而用了些法子销毁了他的礼物。
这就是常言所云……不识好歹。
易嘉煦感受不到蝶的存在,亦没有蝶的气息。
他做事素来万无一失,就算死了,蝶的最后一缕神识也会把消息带回来。
可那只蝶什么都没留下,就这般消失了。
陶风阁,再普通不过的一座院子,探查几次也一无所获。
易嘉煦不认为凡人有这等本事,她背后一定有人,称其为人似乎不妥当,并且对方实力在他之上。
俊逸的脸上阴云密布,这一拳闷在棉花上的感受他易嘉煦这辈子还没尝过,当真是令人不悦,相当不悦。
偏生鸿雪仙境在这时候开。
不过没关系,赵府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至于那个赵菱絮……
易嘉煦脸上转阴为情,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他面颊隐隐有潮红,不知想到什么,隐隐兴奋。
就作为他此行的奖赏罢,为这群低等凡人做了这么多事,是时候收取一些报酬了,等他从鸿雪仙境出来,他和她会有很长很长的相处时间。
那一定……相当美妙。
在此之前——空中又有怪异的曲调响起,几团黑色的雾气袅袅升起,宛如活物般转动,一阵风吹来,黑雾附在其上,顺着飘远了。
一团进入怀墨堂,剩下几团分别进了几座院子。
可怜的小姑娘,爹不疼娘不爱,在家中受尽冷眼与欺辱。
啧。
在此之前——这口气她忍得下,他却是舍不得她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