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摸清冯元青是个没有城府之人,他只是单纯的坏。
只要不生孩子,届时寻他个不得不和离的错处,想必也不是难事。
她抱着丽珠的肩膀,在她耳边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丽珠可要保守好秘密。”
丽珠哭得抽抽噎噎,糊着满脸泪问她:“为何要和离,寻个良人相守一生不好吗?”
菱絮握住她的手:“良人良人,父亲也曾是母亲的良人,可如今呢?将自己的人生托付于他人手中,是最最要不得的事。”
“嫁人,于我来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去到另一个牢笼,不管成婚与否,我的人生便只有这四方天地。”
她说丽珠,那样我不快乐,“槛花笼鹤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去看天大地大。”
丽珠渐渐收了声,有些事她还不能理解,可她懂姑娘不快乐。
定下婚约的前夜,赵大夫人递给菱絮一个匣子,短短几日,她瞧着像老了十岁,又像生了一场大病,颇为憔悴。
“是时候还给你了。”
她用了还这个字眼。
菱絮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块翡翠,莹润透亮,其上刻着她的名字,形状颇为古怪,四四方方的,中间有一处圆形凹陷。
很……熟悉。
*
又到了十五,这一日是每月中封印最薄弱的一天。
无数被吸引来的妖邪鬼怪会趁机而入,它们妄图侵占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丝灵气,妄图在这片烂泥一般的地方肆意生长,妄图将他生吞入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洛承寂撑着最后一口气,一次又一次杀红了眼,将它们屠戮殆尽。
这里是战场,千年前是,千年后也没有改变。
他站在尸山的顶端,抬手擦掉喷溅在脸上的血迹,乌发吹动,左眼红光大盛,宛如修罗。
头顶风起云涌,昏黄的天空之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阵阵电光闪过,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整片大地都是它的猎场。
下一瞬,惊雷爆响,在那片网之中,不起眼的角落忽而出现一道血红符咒,印在空中一闪而过,那字迹当真如血般缓缓流淌下来,云层背后,回荡着凄厉哀嚎的叫声,仿佛有万千恶鬼挣扎其中。
洛承寂冷笑。
最后一张。
这是第一千个年头,他等这一日太久了。
妖邪围满了尸山,入眼是密密麻麻的魔气与鬼气,它们匍匐在四周蠢蠢欲动,仰望着山巅之上的少年,四处游移。
忽而,有丝丝寒气自空中闪现,诡异蓝光紧随其后。
妖鬼似乎嗅到了什么,躁动起来。
空中寒气越来越重,血湖在不知不觉中结冰,尸山更是覆上寒霜,冰蓝光线越来越大,逐渐凝汇入一个方向。
妖鬼们几乎同时安静,下一瞬,疯魔了般飞速逃窜。
硕大的蓝光被握在少年手中,他轻轻一转,那团光骤然炸开!只一个瞬息,所有在逃的欲要逃的,统统化外齑粉。
洛承寂没有施舍一个目光,源源不断的灵力继续汇集在手中,罡风愈演愈烈,他抬起手臂,对准那道符咒,蓝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冲直上。
密网之上雷电频频闪过,雷声巨响,几乎是他抬手的同时,数道闪电疯了般劈砸而下,直冲山顶那人。
白光将天打亮了,震耳欲聋的雷声掩不住一声清脆响动。
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先是那张血红符咒,它随着云层后厉鬼的哭嚎消散于风中。
雷电威力渐弱,一道慢于一道,最后已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狂风也跟着渐渐平息。
然后是那千年不变的昏黄天空,裂开一道口子,透出刺目光芒。
那层昏黄的屏障因着这个裂口开始剧烈抖动,竭力撑了几息,紧跟着四分五裂,也碎掉了。
眼前景色一霎时天旋地转,空间里的一切都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的天,一眼望去黄沙弥漫,死寂丛生。
百米远之外逐渐显露出一座破旧城墙,这里尸殍遍地,一片狼藉。
与千年前他离开时一样。
洛承寂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伤口飞速愈合,黑衣褪去,片片金甲覆于身前。
封印已破,他是真的出来了。
他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千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等了千年的事。
洛承寂平视着这片战场,薄唇微启:
“吾已归位,众将听令。”
一望无际的战场上没有任何动静,片刻后,大地微微震颤。
先是一块土地松动,一只苍白的手掌破土而出,紧跟着无数只手掌破土而出,
一个接一个身穿战袍的将士从土中爬出来,整整齐齐排成队列,手持长枪,面容苍白肃穆。
最后是洛承寂脚下。
一左一右,缓缓升起两个被冰蓝色光芒包裹着的年轻男子,战甲及身,高大健硕,俊脸冰冷坚毅,如两座山稳稳立着。
他们在显形的瞬间,步调一致,单膝跪地。
“末将擒星——”
“末将射月——”
“听命!”
俊美的少年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漆黑退却,两只瞳仁是一模一样的鲜红。手掌之上,脖颈处,额头处,生长出古怪的黑色脉络,活物般蠕动,而后隐隐消失掉。
这般诡邪面容之上,是骇人的平静。
“她没有听我的话……”他像是自言自语:“那便由我亲自捉回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