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样子,原本三间瓦房烧焦了两间,烧得乌黑的木梁倒塌堆叠在一起,还未来得及清理重建,余下的一间瓦房外壁也被熏得一片漆黑,里头塞满了剩余的家当,勉强能住人。
一群靛青色武服的仆从在屋前四散环立,头上皆戴着封字样的头巾,不停走动张望着,有些来者不善。
谭月想起在码头做工时,工友酒后谈起自己当初欠下高利贷被打手追债的经历。只因一时还不上银子,便被生生断了一指。
思及此,谭月有些胆寒。
一群靛青色之中露出一抹雪色。只见一个身材颀长,挺拔俊逸的白衣青年负手背立其中,头戴束发青玉冠,通身贵气,站在其中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
他正与身侧仆从低语,雪色的缎袍在夕照下映出流光,一看便价值不菲,与周遭残破的村落屋舍显得格格不入。
倒不像个来收债的,许是封家的公子哥儿来凑热闹。
那白衣本是背对着谭月,此时突然转过身来,谭月便瞧见了他的脸。
是他!
谭月瞳孔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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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
码头的工期终于临近放工,到了结清工钱的日子。
谭月有事迟了,赶去码头领工钱时账房已经走了,管事的便让她自去封府找账房。
她急急忙忙攥着结算工钱的工票一路小跑去封府,路过临街商铺时,不慎撞上一个肩膀。
“哪里来的小乞丐,敢冲撞我们少爷!”
不待她反应过来,已被说话的人重重推开,她失去重心跪跌在地,工票散落一地。
“啧,弄脏了阿母缝制的襕衫。”被她冲撞的大少爷不悦地出声,皱眉瞧着他胸前一道灰。这雪色缎面十分鲜亮,沾染一缕灰尘便扎眼得很。
谭月顾不上许多,一心忙着去拾地上散开的工票。
一只脚踩在她伸手去拾的工票上,抬头看见那小厮努努嘴:“还不快跟我们少爷道歉,不长眼的东西!”
那少爷不耐烦地挥手,拉着嘴角闷闷道:“罢了罢了,她也是无心的。”
假模假式假慈悲,谭月心中不屑此等矜傲少爷的这般居高临下的赦免。她低着头藏起眼中愤懑,有口无心道了歉。
谭月收拾好工票,站起身来,露出乱发下精巧的下颌和倔强的眉眼。
“啧啧,好好一个清秀姑娘,却只顾几两碎银,冒冒失失又灰头土脸,我从未见过这般不讲究的姑娘。”那少爷瞟她一眼,一边漫不经心地掸去灰尘,一边讥讽道。
这话像一枚钉子正戳到谭月痛处,她鼻尖一酸,几乎要落泪,生生忍下。
试问哪个姑娘不爱干净漂亮呢?这两个月来她四处做工筹钱,忙得脚不沾地,温饱都难顾上,遑论像寻常女子一般爱美。她都快忘了,自己不过也是个鲜妍稚嫩的小姑娘。
站在一旁的小厮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浑身脏兮兮的,弄脏了少爷的缎袍,你可赔不起!”
谭月一时意气,越过他们身侧离开时,骤然用肩膀故意重重撞向那位大少爷,撂下一句话便不回头地跑远了。
“我的钱远比你的衣裳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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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月开始为三日前的冲动懊悔,没想到那人竟是封家少爷,还带着这么些人来上门堵她。
莫不是来寻仇?
这些富家子弟最要脸面,自己当街得罪他叫他没脸,他便带着一群恶奴刁仆来报复自己了。
她略一思量,是说得通。
原本她打算候在树林里,等瞧见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再家去。毕竟此时日头已经西沉,天光渐渐暗了,他们讨债的总不至于为五十两银子要在此过夜。
如今对方许是来寻仇的,她便不敢在此地逗留,蹑手蹑脚往后退,转身欲往身后的山林跑去。
“旺!旺!”家里的大黄突然蹿出来,看见主人一边兴奋地狂吠,一边摇着尾巴朝她的所在跑来。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投来。
她紧张得呼吸都顿住,后退的动作在空中定格半拍……猛地转身往山上疾跑。
日暮时分,天色晦暗,苍木森森。日间聒噪的蝉鸣也安静下来,沉寂的山林更加幽深。
谭月不敢回头地一路往前跑,仿佛身后有鬼在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