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前,谭昙敲响了总监办公室的门。
“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但我不想去非洲项目组。”
谭昙本来打了无数委婉的腹稿,但面对领导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直言,她去年就够资格升职,结果来了个空降兵,怨气本就积攒了不少,这一次算是彻底爆发出来了。
“这个机会可非常难得,咱们公司也不是常有,你干好了回来升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谭昙听到这句话火从心底烧起来,只是仍压着声调阴阳怪气道:“我升职要什么顺理成章,我去年就能升了,怎么,是我从非洲回来能升总监?那我去。”
“谭昙!”总监一拍桌子,谭昙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左右在公司也是干不下去了,她接着说道:“就您那侄子,不知道哪个大学出来的,连基本的办公软件都不会用,每天颐指气使不知道以为我们欠他钱。”
“你,”总监不知道是气极反笑,还是在憋着什么坏,他笑着坐下,“我不怪你生气,无父无母没有背景是可怜。”
谭昙咬紧后槽牙,深吸气说道:“你再说一遍。”
总监站起身走到谭昙对面说:“你听清了还需要我重复吗?”
谭昙想自己此时此刻应该给他一巴掌,但不知为何手却如同没有力气般死死垂着,她盯着总监,说道:“总部邮箱见。”
谭昙抬脚要走,总监却拉住她胳膊,谭昙指了指集团安装的摄像头说道:“安排人事给你侄子走后门,卡我的升职申请,对我言语暴力,现在是想加一条吗?”
总监松了手,谭昙推门出去回到工位坐下,刚才在办公室那一番争吵得益于全透明的门,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把录音笔从包里掏出来,本想协商离职的问题,没想到最后还是吵了起来。
谭昙分门别类整理好文件,她估摸着人事找她谈离职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你和旭总怎么回事啊?”
隔壁工位同事拿着文件夹装作讨论工作的样子,谭昙瞥了一眼他的办公室,说道:“吵起来了。”
“为什么?”
“他犯贱。”
谭昙从入职到现在吃了不少暗亏,白灵一早就劝她离职,但现在工作难找她在没找到下一个公司之前不想轻易离职。
“下班了。”同事关掉电脑,谭昙收拾了不少自己带过来的小摆件到包里,不然离职那天一堆东西既不方便收拾又难堪。
回家的地铁上,谭昙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总监的那句话。
无父无母,难道她想吗?
大二那年,黄和昌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弹身亡,她好像记不清黄和昌最后的面容了,那场遗体告别仪式的一切在她脑海里都变得零碎。她记得那天下了大雨,记得谭栀的眼泪,记得奶奶接受不了打击而昏厥,记得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峰。
可在那些记忆里,不再有父亲的笑脸。
柳书清因为师父牺牲在自己面前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面对枪,摸到它的时候手会止不住的颤抖,甚至萌生了转户籍科的想法,是谭栀带着他去了她和黄和昌办的第一起案子的现场。
废弃的精神病院早已夷为平地变成秀美的公园,谭栀带着柳书清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老黄,”谭栀看向涟漪不断的人工湖,“一开始并不想当江北的刑警,他老家比江北繁华很多,那个时候江北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个大农村,直到我们办了第一起案子,他和我就站在废弃的精神病院的门口,我还记得他第一句话‘江北精神病院怎么比市里医院还好’,很好笑吧。正是因为这起案子,他才坚定了留在江北的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当警察,比很多人更适合’,真的很臭屁。”
“小柳,在我们这些年警察生涯中,无数战友牺牲在我们眼前,甚至是我们一起进警局的同事,但我们从来没有萌生过退缩的想法。你很聪明,也很细心,我想你师父也不希望你因为他而放弃。”
“谢谢你,谭主任。”柳书清垂着头,谭栀又道:“你知道我一直很讨厌别人喊我师母,不过破例一次,如果你真的需要和你师父相关的人支持你,你可以喊我一次师母。”
柳书清眼泪滴在草地上,颤着声音喊道:“师母。”
那是谭昙记忆里柳书清最脆弱的一段时间,之后的他越来越果断,渐渐有了黄和昌跟谭栀两个人的影子。
“喂?”谭昙接起电话,柳书清打着哈欠说道:“后天去陵园?”
“不用了,延到明天就行。”
“啊?”柳书清在那边吞面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你之前不是说明天要见一个重要客户吗?”
“我可能要离职了,谁还在乎客户。”
“你那个领导给你穿小鞋了?”
“没有啦,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也行,你这几年绷太紧了,那我明早去接你。”
“谢谢柳队。”
“少贫。”
谭昙挂掉电话,出了地铁站慢慢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