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重重迷雾被风吹散,风一直往前吹去,仿佛在引导十鸠跟上去、往前走。
十鸠的目光看向虚无的前方。
她抬脚,顺着风的方向一直走进湖水中央。湖水慢慢褪去,露出湖中央的泥土,十鸠终于在泥土中看到了莫风绪的过去,看到了漫画中没有画出的那段往事。
莫风绪诞生在一个远离江湖纷争的平凡山村中。
她家境普通,一家以种地为生,她从小便听话懂事,每日除了帮着家里干农活,便是看自己的弟弟妹妹,平日里最大的快乐就是逗自家看门狗大黄。若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旁人一眼便能看见她的一生,无非就是嫁人、生子、在农田中过尽一生。
只是她九岁那年,天下大旱,皇帝昏庸,朝廷暴征横敛,百姓民不聊生。这一切对小山村中过着平凡日子的莫风绪而言,就是她家里断了粮,她被卖给了人牙子。
人牙子领她走时,说会领她做工,吃香的喝辣的,保管她饿不着。说这话时,人牙子黄瘦褶皱的脸颊都挤成了一朵花。
莫风绪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信这种话。
好的差的,无非就是去做奴隶,大户人家总不缺吃的,又或者被迫卖身。
只要能活下去,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她要活下去。
她低头乖顺地跟在人牙子身后。
父母迟钝麻木地坐在床边低着头,搓搓手,没敢看莫风绪离开的模样。
一个人,换了一斤面。
粮食这就给你们送过来,人牙子说。
她说这话时没敢回头。
莫家父母低着头“唔”了声。
莫风绪此时还有些疑惑,这种事难道不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难道这人牙子说话算数已是出了名的?
她当时还没有料到真相。
其实原本这次该是妹妹,莫风绪前天夜里偷偷听父母说的。
只不过那天天亮时莫风绪对父母说,妹妹还小,怕被人欺负,她长大了,还比妹妹机灵些。更何况弟弟和妹妹年纪相仿更亲近些,若是一下子送走妹妹,弟弟该如何伤心。
父母才勉强同意。
他们没说的是,不管是谁,反正早晚都得去。
临走前,莫风绪看了妹妹最后一眼。
妹妹小小一团,脸颊凹陷下去,眼睛里没了水光,一只手紧紧攥着原来栓大黄的那根绳子,心里有害怕,有担忧,还有许多年幼的自己都尚未明白的情绪,那是对既定命运的抵抗和无力。
先是大黄,然后姐姐走了,下一个就是她。
她吞了吞口水,终于哭出声。
她要吃饱,吃的饱饱的。
莫风绪跟着人牙子离开。
她再也没有回过这里,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天。
一路上望过去,两旁的家家户户都寂静无比,没人出来找东西,没人出来做活,众人都躲在屋中成了鼠类,白日躲藏,夜里活动。
甚至没有一户人家关着门——他们早就没了门,一眼望过去,除了泥土还是泥土,有的院子里还有枯败的枝条从黄土中延伸。
竟然还有剩下的枝条。
莫风绪隐约记得自己幼时曾在这家院中乘凉,白日里的太阳刚刚下去,燥热还蒸着整片大地,孩子们在一起玩累了,坐在树下看天上的霞。
那时张婶子端来一碗加了白糖的绿豆汤,她一口气喝下去,还剩了半碗煮熟的绿豆,豆子软烂,还没化开的糖与豆子混在一起,莫风绪慢慢用勺吃。
那碗汤像是滋润了百骨,一直流淌进她的血里。如今回想起那个傍晚,骨头缝里还能沁出甜味儿来。
如今,张婶子一家人都没了,那棵树早进了人们的肚子里,她也许久没喝绿豆汤了。
莫风绪吞了吞口水。
好饿啊。
眼神余光瞄到身旁的人牙子,这人一看也挨了许久的饿,走起路来晃晃荡荡,要不是被卖的人配合,她还真干不了这活。
只是想不到干这事的人也没饭吃了。
莫风绪的思绪随意飘荡。
莫风绪恍惚间看到人牙子也吞了吞口水。
莫风绪的身子一下子抖了一下,随即和人牙子的眼睛对上。
那人看她的的眼神满是精光。
电光火石间,莫风绪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想起每个黑夜中令人作呕的香气和吞咽声,香气从阴暗的地缝里流出来,飘过家家户户关着不存在的大门,滋生出整座山的贪念。
为何是我要死!
好饿啊。
她想起父母夜里的话。
莫风绪刚和这人走出村子,还没进大路,她陡然生了力气挣开对方的手,撒腿就往山的深处跑。
她快要饿死了,步子一直在打颤,但后面追她的人跑的更慢,呼哧呼哧吆喝几声帮手,莫风绪早就跑出老远。
她想到父母,想到离家时低着头的父母,沁在骨头缝里的那丝甜终于消失不见。
她在山上奔跑,后面三个大人再追,如同猎人追赶野鹿。
脚踩空跌落下山时,莫风绪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好饿,好饿,好饿。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有一双手温柔地托起她。
她活下来了。
***
莫风绪的救命恩人是利剑宗的两个弟子。
带着青色发带的那个女子名叫易雪,站在她身旁的男子叫易成,他们穿着洁白的道服,抱着瘦小的莫风绪去了山下。
莫风绪刚刚跌落山崖时磕到头,受了伤,她又痛又饿,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