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雕戈,记当日、辕门初立。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级。 平戎策,从军什。零落尽,慵收拾。把茶经香传,时时温习。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 ——《满江红·夜雨凉甚忽动从戎之兴》刘克庄〔宋代〕 …… 三月十三日,史朝义接到了父亲史思明的军令,命其在前锋军驻防地附近修筑一座“三隅城”(依山而建的三面墙的城堡),用以储存军粮。 这道军令本身没有任何异常,在军营附近修筑粮草,是为了长期备战。一旦被唐军断了粮道,不至于措手不及。要想保障史朝义二万前锋军的人吃马喂,囤放粮草的城堡,自然不能太小。 可反常的是,如此庞大的工程,史思明给的工期却仅有一天。 如今,军情并没有紧迫到必须一天完成粮仓的地步,更显得这道军令匪夷所思。 如果平日还好,史朝义可能还会跟父亲申诉工期太紧、任务太重,可前两天父亲杀气腾腾的话语,让史朝义对这道命令疑窦顿生。 时间太紧,来不及想太多。史朝义只能率部下拼命赶工。史朝义命三军卸甲,除了侦查敌情的斥候和防御营寨的将士,其余人等,不论军阶高低,全部当筑城的泥瓦匠使用。 史朝义性情温良,素来体恤士卒,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涸泽而渔、凭空浪费将士体力。这次下了死命令,三军将士自然知道军情紧急,没有任何抱怨,如临大敌般,奋不顾身扑在城池修筑上。 只见两万将士如蚂蚁般快速移动,肩扛手挑,把土石、枕木等建筑材料运到工地上,堆料、搅拌、装填……再由兵工营的泥瓦匠、木匠、铁匠带领有筑房经验的士兵一砖一石,垒砌涂抹、严丝合缝砌好。 三军将士汗流如雨,斗志昂扬,饿了就口窝头,渴了喝口井水,终于在黄昏时分筑完了“三隅城”的墙体,只差最后一道涂泥凝固的工序。 史朝义长吁了一口气,命伙夫埋锅造饭,让弟兄们饱餐一顿后,再一鼓作气完工。 “呜……” 正在此时,只听牛角号长鸣,大燕皇帝史思明率领两千铁骑风驰电掣而来,亲自视察“三隅城”的工程进度。 这次视察,史思明没打任何招呼,弄得史朝义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史思明端坐在马背上,眼如鹰隼,锐利森冷。他围着“三隅城”环视一圈,见工程尚未竣工,三军将士却席地而坐,狼吞虎咽用餐,不由怒从心起。 史思明手一扬,用马鞭指着史朝义鼻尖,破口大骂。 这次筑城,史朝义亲自上阵,连搬带扛,本就大汗淋漓。被史思明这一骂,浑身热汗瞬间化为寒霜,只觉头皮发麻、后脊梁发冷。 史思明命亲兵盯在“三隅城”,监督史朝义下场干活,自己则来到前锋军的大营休息。 史朝义敢怒不敢言,只能硬着头皮,领着麾下将士继续埋头苦干。 一个时辰过去,史朝义的部队终于抢在夜幕降临之前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按照史思明规定的质量要求,将“三隅城”筑好。 史思明阴沉着脸,在左右侍从的陪伴下,前来验收。史思明骑马绕墙走了一圈,尽管吹毛求疵,也没挑出什么大毛病。 史朝义这才放下心来,带着几名主要将领,来到史思明的面前。 史朝义深施一礼,毕恭毕敬道:“父皇,天色已晚,不如留在大营休息。” 史思明看也不看史朝义一眼,冷哼一声,道:“军务繁忙,就不留了。” 史朝义挤出一个笑容,道:“父皇,众位将领期盼圣驾已久,今日难道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目睹天颜,能否邀请父皇入营一叙。 一来,父皇寿诞将至,三军将领想借机向我大燕皇帝祝寿,祝吾皇万寿无疆;另一方面,也想请父皇祝酒致辞,鼓舞三军士气,为我们早日拿下陕州壮行。” 史朝义不提陕州还好,一提陕州,史思明无名火起,当着众将的面,用马鞭一指史朝义,咬牙切齿、狠狠骂了一句:“等攻下陕州,再杀你这个贼东西!” 说罢,不顾史朝义在众将面前难堪,径自把他扔下,带着麾下铁骑,打马扬鞭,疾驰而去。 史思明眼神如蛇眼般阴冷,毫不掩饰对史朝义的厌恶和杀意。 史朝义面如死灰,要不是众将搀扶,差一点瘫软在地。 这一刻,史朝义忧愁恐惧,“先下手为强”的可怕念头再度涌出,在心头起伏翻腾,久久不散。 回到军营后,史朝义无心饮食,屏除众人,独自一人返回大帐休息。 史朝义找来三床兽皮毯裹在身上,仍觉浑身发冷,不停打着冷颤。 越想睡,越睡不着。史朝义只觉无数个念头,如同水中漩涡,一个个浮上水面,停留片刻,再顺流而下,不见踪影…… 正在此时,斥候回禀,燕帝史思明今夜宿于鹿桥驿(今河南洛宁县境内),由心腹将领曹锐担任卫戍官。 史朝义的前锋军营与鹿桥驿近在咫尺,如果要动手发难,今夜就是最好的良机。 “何去何从?何去何从啊?” 正当史朝义坐卧难安、纠结万分之际,麾下部将骆悦和蔡文景不顾亲兵阻拦,强行闯入史朝义的寝帐。 骆悦年轻气盛,英武果决,一入寝帐,开门见山、快人快语道:“俗话说,主辱臣死。陛下当众羞臊大王,等同于羞臊三军。 今日面圣后,陛下杀机已现,而且毫不掩饰。我等与大王已经命在旦夕了,再不动手,恐怕大祸将至! 自古以来,贤者上,庸者下,此乃司空见惯之事 当头狼已经不能再带领狼群时,就应该让出狼王宝座,让新狼王继位。 生死存亡之际,万万不可优柔寡断。 如今,陛下夜宿鹿桥驿,近在咫尺,并无构筑防御营寨,实乃千载难逢之机。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曹锐此人,最是见利忘义、首鼠两端之人。只要大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定能劝降此人。 请大王立刻召见曹将军,共谋大事!” 史朝义在火盆上来回搓手,烘烤着手心手背,低头不语,一言不发。 骆悦与蔡文景对视一眼,接着说:“这本是大王的家事,我们不应参与。但我们追随大王数年,大王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