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一清二楚。 他望着沐景序略显错愕的眼睛,道:“万寿节期间,京中各处全都增强防护,金吾卫日夜巡视,想要达到目的,必须选择一直以来就繁华的所在。人多、流动性大,轻易多一个人,或者与同僚浑水摸鱼进去不会被人察觉。” “赌坊、酒楼、青楼……”柯鸿雪笑了笑,问:“学兄,你说这虞京城里,有哪里比这风月楼更混乱,更适合惹出桩人命的地?这楼上的横梁砸下来,倒在木头底下的一半都世家权贵子弟,一半身负皇恩的朝廷命官。酒盏里下滴毒药,行相错间捅把匕首,便能杀人于无形;人群骚乱踩踏中,又有谁能查出来具体什么人干的呢?” 他说得轻巧极了,不像在谈论家大事,也不在说人命官司,只跟自己的学兄一起,坐在学府长明的藏书阁顶,就着头顶的朗月清风,就着手边的美酒烧鸡,轻佻聊着圣贤书里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沐景序一瞬间觉出愤怒,沉声质问:“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要带容棠来这里?” 柯鸿雪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放心,你家弟弟那宝贝相公送进口的每一滴酒、每一道菜,都事先盯过尝过,只要没死,他就不会死。” 沐景序霎时哑口,震惊地睁了睁眼睛。 他不视其他人命如草芥,他连自己命都不在乎。 这一个清醒又博学的疯子,沐景序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柯鸿雪玩味地看着他眼里神色,觉出分欢愉,又有些恶作剧得逞的畅快。 门外骚乱渐起又逐渐压平的声响,柯鸿雪看了沐景序片刻,笑着补充:“但不会让自己死掉,不可能让你在这世上多一份愧疚,也不可能在目的没达成前离开。” 他说:“学兄,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沐景序心下震颤,胸膛里心脏无规律地跳动,撞得他开始疼,浑身错位又复原的骨头上下一起疼,清清楚楚地给他警醒。 他闭了闭眼睛,承认:“没有,的确来公办的,让开。” 他朝前,柯鸿雪拦在路上,笑着问:“所以你承认自己滥用私刑徇私枉法了吗?” 咄咄逼人、依依不饶…… 沐景序从没有想过柯鸿雪会将这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他沉默片刻,冷声道:“会去大寺领罚。” 柯鸿雪笑了:“宁愿领罚也不跟说话吗?” 沐景序压了一晚上的脾终于压不住,他站在原地,抬眸注视着柯鸿雪的眼睛,瞳孔里浮现出丝丝怒意,他问:“你想要什么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柯鸿雪:“很多。” “想要的话很多。你谁?为什么要去临渊学府?为什么与交好?为什么步入朝堂?为什么永远不跟坦诚?”柯鸿雪一句一句地问,最到他身前,低下头与他对视:“为什么当年不允随军?” “盛扶泽,你如果要骗,从一开始就把戏码做足了再来。”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不清在嘲笑沐景序的天真,在说他局未做得完全。 柯鸿雪低声提醒:“你别忘了,柯家世大儒,也曾学府的甲等,也千万人里出来的探花郎。” 公子如玉,举世无双,若非有沐景序,柯寒英本就该这虞京城里打马游街、赏尽春花的状元郎。 他声音很轻,步步紧逼:“天下间那么多学府,那多隐姓埋名的办法,为何偏偏去临渊学府?你分明知道在那。” “既然要利用,又为何不表明身份?”他分明笑着,眼尾却已逐渐染上失控的红色:“你当柯寒英便那般蠢笨不值钱,任他随便来一个人当学兄,都这么倾尽全力地去保他护他,为他扫清一切障碍吗?” “你嘴里什么时候有一句话?”柯鸿雪哑声逼问,黑暗中唯有月色见证这一番交谈。 沐景序抿着唇良久,低声开口,吐出两个字:“放肆。” 斥责怪罪,高位者对低位者天然的压制。 柯鸿雪却兀地笑了:“殿下,你终于承认了。” “……柯寒英,你自找的。” 沐景序抬手,一把揪住柯鸿雪的衣领,将人扯到了自己面前,死死地瞪着他。 你自找的,你自己要跟一起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行。 被胁迫的人却没有任何不满和窘迫,反倒笑得温吞,语调也从容:“嗯,甘愿的。” 他说:“你可以利用,直到死去。如果尸骨可以铺成你的前路,也甘愿被你踩在脚下。” “但你不可以抛弃。”柯鸿雪轻声道,“殿下,们都没有很多个十年,也等不起下一个十年。” 沐景序盯着他许久,久到眼睛都快酸涩的时候,终于手腕用力,将人扯了过来,抬起头颅,狠狠咬住了他的嘴唇。 像溺水的人终于敢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