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才捶了捶已经酸麻的腿起身,向厢房走去。 京城暖和了不少,再不是刚醒过来那时候站在寒风中一两秒就能咳得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但更深露重,夜风还是冷,容棠走着走着路过一间点着灯的房间,里面陈设简朴,只一张佛祖画像,一只香炉,两盏贡烛,一张蒲团。 门开着,有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青年背对着容棠念经,声音轻缓,仪态从容。 容棠第一反应以为他是陀兰寺的僧人,再一看发现他并未剃度,长发缀在身后,几乎快要拖地。 容棠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 大虞信佛,每逢初一便是夫人小姐进寺拜佛的日子,寻常男子一般都会避开这个日子,只有年纪小、或是像容棠这般身体不好的,才有可能被家里主母带出来一起祈福。 想来这位多半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为何,夜间诵佛未去诵经阁,而是单独找了间厢房。 但不得不说,他这边真的挺清净。 容棠多看了两眼,收回视线,回到厢房继续入睡,这一次睡前甚至还有心情想了想宿怀璟的计划。 他对宿怀璟有莫名的信任,上辈子在他手里栽过几次,也侥幸坑过他几次,容棠便清楚知道这人多有本事。 沈飞翼这事并不难办,唯独要注意的就是舆论问题。充分利用将势造得大一点的话,沈飞翼未来会成为宿怀璟一把好刀。 若是上辈子中后期的大反派,三天就能弄得京城人尽皆知的地步,但是这辈子毕竟太早了一点,宿怀璟刚来京城三个月,这九年间变化太大,他又不能暴露身份,这事其实有点难办。 容棠人在城外,有点好奇他究竟能做成什么样,却也并不担心。 想着想着,他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被双福叫了起床,跟王妃一起去上头香,并亲自替宿怀璟请了只平安符。 宁宣王府捐了许多功德钱,大概是因为这个月府里要办喜事,王妃这次留的格外久,众人在陀兰寺足足待了五天。 容棠白天在房间里抄佛经,夜里便去诵经阁念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夜里的时候,他提着灯笼向诵经阁走,路过那间开着门的厢房,里面的男子正站在门前抬眼望月,见他过来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温声问:“施主要往何处去?” 容棠也回了个礼:“诵经阁。” 那僧袍男子便笑了:“施主心诚,不必拘泥于场所,若是不嫌此地简陋的话,何不与贫僧一起诵经?” 容棠微讶于他的自称,抬眸望向门内,男子往常跪坐的蒲团往左挪了几分,右边又放了一只稍新的蒲团。 这里比诵经阁近,而且人少许多,容棠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道谢应了下来。 一夜无话,互不打扰地念了一个时辰,容棠安静起身,从侧后方退出去,没跟对方打招呼,对方也未抬眼。 最后一天再来,男人已经念起经了,旁边一只空闲的蒲团,如瀑的长发散落身后,衬在新月的月华下,不像僧人,反倒像误入凡尘的神祇。 容棠并不客气,只在门口微微弯腰行了个半礼,便走进去跪坐在佛祖画像前念起了经。 他照旧念一个时辰就要走,可刚刚起来,那男子便唤住了他:“施主留步。” 容棠停住脚看向他,对方闭着眼睛,诵完最后一卷经书才起来。 莫名的,容棠看着他的面容,生出几分奇异的熟悉感。 但上辈子没见过,他长得也并不像容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要是追究起来的话,更像是画像上的佛。 却并非长相相似,更多的是一种给人的感觉,非常平和温柔,却不是历经世事的沧桑,而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淡然。 容棠死了三次,已经看惯生死,都自认没有他这种淡然。 而这青年不过也才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对方念完经,起身对容棠合手念了句佛号,然后问:“施主夜夜诵经,所求为何?” 容棠稍显诧异,僧人最是六根清净、不问俗世,眼前这僧袍男子虽未剃度,却是个实打实的佛家子弟,竟然会主动询问他的想法。 容棠不免好奇,难道自己已经到了将心事全写在脸上昭告天下的地步了吗? 他有些无奈,却仍是如实回答:“求个心安。” 僧人又问:“施主平生可曾做过亏心事?” 容棠便笑了:“人生在世,为权为名、为生为死,谁敢说未做过亏心事呢?” 僧人定定地望了他一眼,摇摇头:“施主不是这种人。” “大师高看我了。”容棠道。 “真正有所求的人,心事写在脸上,诵经念佛也只是期盼佛祖满足他们的欲望。”僧人说,“可是施主夜夜念经,眼中并无欲望。” 容棠这时候是真的想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了,他想看看没有欲望的眼睛长什么样。 “贫僧与施主有缘。”僧人笑了笑,倾身在容棠惊诧的目光下将墙面佛像摘了下来卷起,双手捧住递给容棠,“还望施主收下。” 容棠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眉头轻轻蹙起,侧目望向墙面砖石,那里突兀地空出来一块经年累月不见日光留下的阴影。 他道:“此物贵重,我不能收。” 对方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