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幽暗的大坑,坑中有一个巨大的火炉。
一群身着紫衣,长发垂地的女子,麻木地绕着火炉走,不知疲倦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有人在低声呜咽,泪水落在布满疮疤的脚背,立即沸腾起来,灼烧感让她惊叫出声,可是只有一小会,下一刻她还是马不停蹄地跟上队伍。
其余人则是见惯不惯,习以为常。
南音粗略数了一下,勉强够三百人,应该就是当年失踪的那群女弟子。
她就地打坐,等了好一会,达奚菩才在土坑的上方出现,低眸俯视她:“看够了吗?”
“早就看够了。”她眯了眯眼,将眼尾拉成一条线。
这里是他的地盘,和他硬来捞不着好,何况她也不想和他硬来。
“火勾莲。”他伸出手,意思不言而喻。
南音砸嘴:“你先让我上去。”
“那你就别上来了,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他转身欲走,她急忙叫住他。
“要不你下来,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她热情招呼他,还给他让出了那个离火炉最远的位置。
“有区别吗?”他审视她,眼尾轻扬。
“你还没……”
“只要还有能力反抗,你就不会把火勾莲给我,不是吗?”
他打断南音的话,不紧不慢地说:“像你们这样的人,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毛病,就是对自己过于自信,总以为只要努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却不知,这世上做不到的事有很多,是你们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到的。”
“看来你见过很多个,像我一样的人了?”南音问。
“很多,想知道他们的结局吗?”
“我想不用了,因为我很快就会和他们一样了。”她笑咪咪地讲,看不出害怕。
“不留下看看吗。”她抬头仰视他,眸中映照星光:“万一,不一样呢?”
达奚菩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是见过很多同她一样的人,他们或嗔或怒或对他破口大骂唾沫横飞,却从未有人像她一样,到了此时还能笑得出来。
不过他并未期待什么,他用了无数惨痛的教训,才知道了“人”是什么样的,就算性格、样貌、出身再不同,他们都会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不管平日装得再怎么清高正义,一旦自身利益被波及,就会立刻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像一只披了人皮的野兽。
他的确没走,因为看着这些人亲手撕掉自己编织多年的完美伪装,是他这些年的乐趣之一。
见他留下,南音嘻笑:“小师弟果然还是放不下我,那不如就先给我透个底,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会杀了她们,然后嫁祸给你。”他眼尾淡淡,扫火炉旁的众弟子。
“……”南音哑然,短短的几个字,却那么令人震惊。
“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无声看向她,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觉得呢?”
南音抖了抖,安然闭上眼:“行吧。”
“记得别划破了她们的脸,那不是我的作风。”
“好。”达奚菩坦然答应,他笃定再过一会,她就不会是这个表现了。
南音闭上眼,周围的噪音就愈见清晰,可是东一句西一句乱七八糟,难以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线,为了探清事情的来因去果,南音一不做二不休,在听风铃的助力下,进入其中一名离月门弟子的记忆。
“小师弟,跑啊快跑啊,等你摘到了离月果,就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南音一进去,就看见一个身着紫衣的离月门弟子,对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说话,男孩的面容与达奚菩有七八分相像。
男孩对女人的话深信不疑,贸足了劲跑向右手方的扼杀林,直到男孩的小身影消失,身后的女人才露出本来面目,她招呼出躲在一旁的同门,拥在一起看男孩的丑相。
男孩刚跑进扼杀林,就踩中一个老鼠夹,女人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他没空处理伤口,就拖着血淋淋的脚掌继续向前。
接下来是捕兽陷阱,长满尖刀的青藤,水流湍急的瀑布,碎石滚落的峡峰……男孩每受一次伤,在天远镜前观望的弟子们便哄堂大笑一回,有的人笑到肚子抽筋,还在呲着大牙等待。
“君兰师姐,我将离月果取回来了。”
画面一转,浑身欲血的男孩手捧离月果,艰难敲开君兰的房门,可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止君兰一人,她们踩着他血淋淋的伤口,让血液不断涌出。
“如果你跪下求我们,我就可以考虑一下,给你种下这离月果。”
一个女人从人群中站出,南音从旁边人的对话中得知,她因今日修炼时走神,被湘水仙君骂了一通,此时正想找个人来出气。
而达奚菩,就是她最好的目标。
反正他本就是众矢之的,又无人撑腰,就算她对他做什么,也不会受到惩罚。
达奚菩跪了下去,可等来的却是,他历经万险取回来的离月果,被她一脚踩碎。
那一刻,他的眼中光芒尽数熄灭。
原来他曾是善良的,是这世道和人心将他逼得面目全非。
讽刺的是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是幼年达奚菩走向地狱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