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斜阳宗上,胡梅成故作高深,坚持要她自行去探索,没有说清楚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的几位师兄会这么急着下山,连封书信都来不及给她留?
甚至在她离开斜阳宗后,各仙门讨伐她的声音尘嚣日上,他们仍旧没有半点消息。
不说大师兄叶止川与三师兄扶杳,就说十一师兄京方,他手里有神器捣相盘,就算真有事脱不了身,照他那个事无巨细、刨根问底的性子,也定然会抽空出现,向她询问一遍事情经过。
起初她还是担忧的,因为询问过后,免不了说教,可随着时间延长,他们一直音信全无,使她后怕极了。
她渐渐不敢确信,两日后大师兄是否真的能来?
她进壁晔城不是一天两天,从未听说过都云深重病的消息,可见是都家人有意封锁。
达奚菩故意引导小厮说出那番话,是想告诉她什么?还是想让她发现什么?
说来讽刺,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竟然是达奚菩,源于他虽然手段残暴,但确实光明正大,根本不屑于用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手段。
虽然他这么做,极有可能又是为嘲笑她,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
南音紧随其后,偷偷潜入都府。
小厮引着达奚菩绕过前院,进入庭院左侧,一条被郁郁葱葱的树色包裹的长廊,此长廊表面看似平平无奇,还是纳凉休憩的绝佳场所,实际上从缝隙中透出的每一条光线,都是被修为高深之人,精心布置的法阵,外人强闯至此,若是行差踏错,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小命不保。
为了不被察觉,南音特意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却不知在无形之间,给自己布下了一道难题,她没有看到小厮行走时的步伐,无法在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安全避开此法阵,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停在长廊外,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远。
……
“夫人怎么了?夫人!夫人!”
“快来人啊,夫人晕倒了。”
前方传来声音,南音寻着声源处过去,在内院右侧佛堂外,一颗茂盛的垂杨柳下,看到四五个粉衣婢女,簇拥着一个身着暗青色绫罗海棠纹腰裙,意识不清的美貌妇人,给她喂水,扇风,按摩。
“夫人!”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闻讯,步履匆匆地赶来,肩上的黑袍被风带起,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
他将妇人打横抱起,朝右手边的庭院走去,南音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目光一路上移,落在庭院牌匾上。
珺璟殿。
那么刚才这两人,就是都云深的父母,壁晔城城主都息午,和他的夫人桑柳了。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忙碌一整日的达奚菩从长廊出来,领路的小厮带他一路往东,迎着海棠花初开的香气,来到一间雅致清幽的房门前。
“先生今日辛苦了,请早些休息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小的。”小厮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说。
“知道了,有劳。”达奚菩顺着胡须,神情和蔼。
小厮退离,达奚菩推开房门,撤去身上的易容术,脸色蓦地下沉,眼尾凌厉地扫过房中陈设,停在那张床帘下垂的,黑漆云母架子床上。
锐利的目光凝滞了下,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他走过去,指尖穿进床帘,向两边挑开,南音酣睡的面庞映入眼帘。
他一愣,嘴角笑容越描越深。
在某一刻,僵硬成了石雕。
他放下床帘,面向璃屏风,将瞳孔中闪烁着的,所有微妙情绪尽数下压,凝结成了冰冻三尺的寒冰。
床帐内的南音打开双眼,她一直未睡,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也睡不着。
她以手肘为支撑,掌心托着脑袋,看着映在床帘上的黑影:“今夜这床我占了,你没有意见便罢了,若是有,我也会装听不见。”
她摆好姿势,正欲闭目养神。
床帘外的黑影一闪而过,她只感觉床榻微动了下,再抬眼,就看见达奚菩眉目如画的脸,他支着脑袋,悠然自得:“谁介意谁下去,反正我不介意。”
“魔头不愧是魔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南音闭上眼,不满地哼。
“能与我这个魔头躺在一起,你也不遑多让。”
“又或者,小师姐是对自己不够自信?”他挑起细长的眼尾,将南音从头到脚,细致地打量一遍,她身穿灵动飘逸的豆青色儒裙,及腰的青丝如绸缎般,铺陈在纤细矜柔的双肩,因生气导致微微颤抖的睫毛,在光滑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一层小小的阴影。
他目光稍移,停在她樱红的桃唇上。
那日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来。
岂料,她翻身坐起,一掌朝他拍来:“不许这么叫我!”
“轰”地一声,床榻崩裂了。
两人落入一个黑渊,身体不停下坠,耳边的风声逐渐剥离,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空寂。
“原来,你也并非天不怕地不拍。”达奚菩似是发现了什么,设法落在她身下,将六神无主的她轻轻揽入怀中,用那双沾染了无数血腥的双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南音挣扎许多,才从窒息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两人双脚一落地,她就逃到一侧,扶着胸口猛地喘气。
刚才有一瞬间,她以为她就要死了。
“想不到颇具盛名的仙门弟子竟会如此胆小,是有什么不能启齿的惨痛过往吗?”达奚菩掌心朝上,燃起一团火光,他静静地站在原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神情散朗,隐有林下风气,
南音缓过神,白了他一眼,人非草木孰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