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风肆虐、暴雨如注,初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荒芜的夜幕下,浓云渐散、残月隐上斜枝,偶有哀鸣的黑鸦略过,惊起一阵寒风。
躺在地上的苏霓儿缓缓睁开眼。
光秃秃的土坟隐在枯黄的杂草间。斜对面的老树下,几只野狗谨慎地从土坟里扒拉着腐尸。恶臭混着雨后山林的潮湿味弥漫。
......乱葬岗?
这是她儿时来过无数次的地方,深埋在骨子里,闭着眼也能描绘出此处的地形。
手背上传来尖锐的痛感,“笃笃笃”,似有什么东西在啄她。她反手一捞,黑鸦惊着翅膀从她掌心逃窜,极快地匿在黑暗中。
她陡然坐起,伤口被牵扯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呼出声,斜对面觅食的野狗早已逃得不知踪迹。
在距离她最近的坟包处,陆卫青一席大红色的喜服昏死在泥泞里。
大雨冲去他脸上的斑驳血渍,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英俊面容。
跳下山崖后,她和陆卫青被半山腰的大树拌了一下。
正是这颗大树,让他俩捡回两条小命,却也摔得伤痕累累。
记起他昏死之前说的话,结合眼前的情形,她所有的疑惑全有了答案。
原来,她不是鬼,陆卫青也不是鬼。
她回到了十三年前,回到和陆卫青相遇的地方!
不同的是,上一世他们冥婚后,不知为何被扔到了乱葬岗。她是在乱葬岗醒来的,没有棺材里的那段记忆。
而这一世,她提前醒了,误以为在地府,非得拉着陆卫青跳下山崖......
苏霓儿懊恼极了。
寒风乍起,湿透了的红色棉袄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随手一挤就能挤出一大碗水,冻得她直哆嗦。
哆嗦好,哆嗦让她冷静,哆嗦让她有时间思考。
她为什么会回来?
她不知道,可命运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不会再糊里糊涂地深陷火海、不会让旁人伤她的孩子、不会给陆卫青负心的机会。
她所有的苦和悲、所有的背叛与折磨,全是在入宫以后发生的!
幸好幸好,一切还来得及补救。
只要陆卫青不爱上她,只要她不跟随陆卫青入宫,她十七岁以后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她还有十年的时间谋划。
这般想来,她竟觉得分外轻松,再看陆卫青的时候也少了些怨恨,毕竟他现在只有十岁,而非入宫后的帝王。
入宫前的陆卫青待她极好。
两人青梅竹马、福祸相依,便是后来闹得如此不堪,她也挑不出他从前的半分错来。
思量间,一双满是伤痕的小手从泥土里伸出来。
陆卫青醒了。
他身上的喜服被划破了好几条大口子,隐隐露出带着血的白嫩肌肤;右腿木讷地搭在地上。
他的脸也被小石子擦破了,如山的眉可怜兮兮地皱着,墨黑的瞳底隐有湿润的微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无助,似一头迷路后受伤的幼鹿,少了几分初见时的凌厉。
苏霓儿晓得,他的右腿断了,走不得,正痛着。
上一世,他俩搀扶着逃出乱葬岗以后,陆卫青足足修养了半个月才勉强下地走几步。
在此期间,全是苏霓儿照料他,将本就不多的吃食硬生生分一半给他,还给他寻草药为他疗伤。
相比起来,苏霓儿比他好多了,只是些皮外伤,没几日便全好了。
“想我救你呀?”
苏霓儿笑着问他,见他点头,乐了。
“照说吧,是我拖你跳崖的,该救你;可是呢,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遭此劫难。”
想起这场冥婚,苏霓儿就气得牙疼。
无父无母的小乞丐,本就活得艰难,还被最信任的邻里胖婶卖了陪葬;临死再被灌一碗毒鸡汤......那些伤她的人,卑劣如厮,又岂敢心安理得地逍遥快活?
浓密的长睫轻眨,她掩下悲愤,心中暗自有了决定。
再看陆卫青的时候,她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微黄的小石子,在他跟前虚晃了一下。
小石子被暴雨冲刷得干净,上面的纹路清晰。
“看见了吧,平纹?若是这一面朝上,我就救你;相反呢,我就不救。”
苏霓儿不等陆卫青回答,兀自把小石子往上一抛,接住后,摊开手心给陆卫青瞧。
“呀,平纹!看来你命不该绝,老天爷想让我救你。可是......”
明亮的眸朝他眨了眨,“我不乐意呢!”
陆卫青一直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她,阴郁的脸色青了又青。
半晌,他从后槽牙里挤出几个字。
“你不讲武德。”
苏霓儿笑:“你知道的呀!”
陆卫青不说话,凝视着她的目光渐沉,下颌线咬得死死的。
远处亮起了火光,就在半山腰的位置,喧闹声切,是先前因大雨离去的抬棺人寻来了。
他们打算从山的另一头绕个弯下来。
大雨并没有让他们放弃,只是暂时延缓了他们的搜寻罢了。
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儿。
苏霓儿握紧手中的小石子,问陆卫青:“要不,我们再玩一次?”
陆卫青不理,双手抵在身后,艰难地弓起身子,慢慢地磨蹭。他很努力地尝试,一次又一次,断了的右腿却始终搭不上力,站不起来。
他重重地捶了右腿一拳,绝望地瘫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