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特定的排布方式, 七根棺材钉被木槌徐徐楔入棺材板内, 整副棺材渐变得严丝合缝。 丧仪上, ‘盖棺碾钉’这个步骤,若死者为女的话,须要其娘家亲侄、兄弟来完成, 当下崔大仁寻来的碾钉者,年纪比崔大仁看起来都稍大一些,确实是其母亲在娘家的亲侄子, 那人头发斑白,一手端正棺材钉,一手挥着木槌, 嘴里尤在不断念叨着:“躲钉也,躲钉也。” 笃笃笃, 木槌落下一次, 棺材钉楔入棺盖一寸。 七根棺材钉,四根直穿过棺材,深入棺帮,乃是‘寿钉’。 另外三根一根在前顶部,称作‘命钉’。 另外两根依着男女不同,或在左侧排布,或在右侧排布。 唢呐声里, 碾钉的人手臂不敢有丝毫发抖, 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碾钉仪式。 崔大仁围着老母亲的棺木转了一圈,又是卖力哭嚎,之后猛地起身,朝着棺材一头撞了过去——他身畔的家丁立刻将他按住, 阻住他要一头碰死在棺材上的动作。 “娘诶,儿恨不能和您一齐走啊——”崔大仁涕泪横流, 作‘以头撞棺’之动作,此亦是丧仪的固定步骤。 旁边的家丁拉着崔大仁,像模像样地苦劝起来,还抹了抹眼角,作出一副被崔大仁这副‘孝心’感动了的样子:“老爷,您走了,您这一大家子人该依靠谁啊? 奶奶还指望您看顾着家,让老崔家愈发人烟鼎盛呢, 纵然您要跟着她走, 她老人家岂能愿意?” 崔大仁捶胸顿足,嚎啕不已。 但总算也未再拿头去撞棺材。 家丁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老爷猛地使力,一向养尊处优的大老爷,那一下使出的劲力,直让他觉得自己在拉拽一头野猪——若不是右边的同伴配合着, 他都不一定能拽住对方! 真叫老爷在棺材前一头碰死, 那就坏事了! 家丁脑海里转动着念头,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同伴。 对面家丁亦是一脸心有余悸的神色。 崔大仁被两者架着肩膀,低着头淌眼泪, 遍是鼻涕眼泪的脸上,同样浮现一抹惊悸之色——先前那个瞬间,他觉得好似有人在自己身后猛推了自己一把——甚至连那人贴在自己背后的手掌,崔大仁都有具体的感觉, 那只手,冰极了,骨头很硬,很硌人! “老爷,节哀啊…… 奶奶必定不愿意看您这副样子的, 您要振作啊, 还是熄了随她老人家一起走的想法罢,莫要叫她老人家失望……”右边的家丁见缝插针,也开口劝慰崔大仁,多在大老爷面前挣点表现分。 孰知, 他话音刚落, 耳边充塞的吵杂哀乐声倏忽一寂, 一个冷幽幽的苍老声音就响起了:“我愿意啊,让他跟我走吧……” 那个声音刹那闪过, 顷刻消失无踪! 右边的家丁面色一僵,左右四顾,. 根本未看到有人接近自己这畔! 他再抬眼看向面前的朱红棺木,眼底已经聚集起深深的恐惧! 帮着棺木遮挡阳光的黑布四角被用绳子拴在了四根竹竿上, 竹竿立在院中,撑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 棺材停在棚内。 崔大仁跪在棺材前嚎啕了一阵,终究是消耗了太多气力,哭声渐渐变小。 那两个白发老者自丧礼开始后,便隐在了人群中。 此时, 二者又走了出来, 凑近崔大仁身畔,一老者道:“大仁,时辰到了,该请端公问阴了。” “哎,好。”崔大仁擦了擦眼泪,向崔氏耆老点头答应着,挥手招来几个家丁,同他们吩咐道,“哀乐可以停了, 问问后边席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把王端公请过来!” “是,是。”家丁们点头哈腰一阵,各自散去做事。 院墙边聚集着的乐师们在家丁的吆喝示意中停下了吹奏乐器,各自拿着乐器转向后院。 原本还显得颇为拥挤的院落, 不过须臾时间便腾空了大半。 只剩些许家丁与婢女守在院子角落, 一副朱红棺材停于大院正中的位置。 这畔哀乐声停了不久, 那些乐师转到外面的灵堂里,又都开始奏乐,哀乐声隐隐响起,已无法影响正堂内的尊客们交流。 “要出丧了吗?” “应该是要出丧了,崔黑猪这是要寻他们本家人抬棺了?” “出了丧回来便能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