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穿着庙殿里的神像常披的袍子, 那袍子因为许久无人更换, 已经遍布尘灰,破了好几个窟窿。 窟窿里,隐约可见师妹依旧光洁如新的藕荷色衣裙。 她修长的脖颈上有一道不可忽视的裂缝,那道裂缝将她的首级与脖颈完全分离了——此时头颅只是端正安放在了脖颈上,未有真正与脖颈相连。 师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与师父每天入睡后,在梦里看到的师妹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的样子果然没有变化, 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 就连师父、师娘、师弟的面貌都没有丝毫变化——他们的脑袋接在师妹的肩膀、后颈上,簇拥着中央师妹的头颅,都含笑看着李岳山。 李岳山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苍老的面孔上却有着与年轻人初见心上人时的畏怯又渴望的笑容, 他抚摸着自己斑白的鬓发,眼睛定定地看着师妹, 师妹的面孔开始腐败, 师父师娘、师弟的面容都开始脱水萎缩干瘪, 可在李岳山眼里, 他们还是如初的旧模样。 “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倒显得我老了哩……”李岳山开口说着话,眼睛里蕴着脉脉温情, 对面的师妹依旧笑得温柔,可她的眼睛里, 根本没有李岳山的身影:“师兄,我很想你。 大家都很想你, 你和我们走罢, 我们就像当初一样,整个灶班子聚在一起,无忧无虑,这样不好吗?” “这样好啊!”李岳山认可地点着头,笑出了泪花,“老汉——师兄我东奔西跑这么多年,一直就盼着这一天呢! 盼着我们团聚, 现下世间人们都信底下有地府, 人死了以后可以在地府 其实师妹,你明白的, 我也明白——底下哪里有甚么地府呀,只有一个阴间——那阴间也不是正常人的魂灵能呆得住的地方呀! 所以师兄我啊, 我为咱们整个灶班子塑了几座庙, 我先把你们等安放进去, 等以后哪天,我遭殃了, 死了, 也可以让后辈把我送进去——师兄就盼着这天呢! 盼着这天呢!” 师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他看到了想见的人, 便觉得这是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 他满面通红, 好似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对着对的人,就有不尽的倾诉欲。 可对面的‘人儿’并不在意他后头说了什么,只听到他答应了自己的邀请,于是师妹开心得笑了起来,整张褶皱腐败的脸孔因这笑容, 竟显出了几分少女的娇俏感:“师兄愿意和我走就好哩, 我们可以永远不开了, 师兄,我们永远不分开——” “对!对!对!”李岳山用力应着声,好像自己的话语就是能扎穿铁石的钢钉,就是皇帝的玉玺,盖在纸面上,那就作数了,永远变不了了! 他的理智明白, 眼前这位师妹所说的‘永远不分开’, 与他所希望的‘永远不分开’相差很远, 两者所盼望的,并非同一个目的, 但那又如何呢? 师妹说出了这句话,那就变不了了, 这话是师妹说出来的,自己答应了,那就变不了了。 李岳山温温柔柔地看着自己的师妹,从她皮肉干瘪腐败凸显出的骨相上,好似看到了当初温柔可人的青春少女。 佛家有‘红粉骷髅’之说, 色欲绝断至于最后, 见美人如见骷髅。 那这般从骷髅上观见美人,又该是聚集了多大的执念?! “师妹, 当初师兄把你、师父、师娘、师弟都各自安排了庙殿,不让你们聚到一块去,便是为了避免让你们长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丑样子, 你们怎么还聚在一起了呀?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丑样子,怎好意思出来见人?”李岳山含笑看着对面的‘人’,轻声问着话。 干瘪的骷髅脸嗔怪地瞪了李岳山一眼,细细的嗓音从那张不断冲出腐臭气味的嘴巴里吐出:“师兄这是嫌师妹长得丑啦? 我本是要一个人来看师兄的, 但爹爹、阿娘、师弟他们非要一块跟来, 于是便一块来了, 师兄, 难道你不想爹爹他娘他们吗?” 簇拥着‘师妹’的那三个腐烂头颅缓缓蠕动起来,空洞的眼眶对着李岳山, 好似都在向李岳山发出无声的质问。 ‘你便只想你的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