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凝被这巨响震醒,还以为是府中遭了贼,短促惊叫出声,看到来人才算回神,惊魂未定道:“……郎君?” 齐韫眼风未动,脚步一转径直往内室去。 内室昏暗,半盏灯都没留,齐韫借着窗外冷薄的月色,与床榻上少女茫然而倦的瞳仁远远对上。 烛色闪烁,渐次点亮,照清她不施粉黛的素面与惊惶无措的神情,她支着纤弱的身子坐起来,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似愕然于他的态度,终是没有出声。 齐韫冷眼看着,良久开口:“沈娘子盼的这碗胡汤,如今我为你带来了,何不尝尝?” 提盒从他那里,经泉章传到绿凝手中,洒去半碗的残汤被端出,不复刚出锅时的粘稠鲜香,里头混着料足的各类菜豆,已凝成了一团冷糊。 这样的东西怎能入口?郎君这是欺人太甚,作弄娘子呢! 绿凝正要替娘子说话,一抬头顶上齐韫迫人的眼神施压,顿时怵了,像颗瞬间蔫下脑袋的波棱菜,端着碗哆哆嗦嗦,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齐韫也不催促,就这样无声候着。 眼见绿凝急得快哭了,沈怀珠轻柔的声音响起:“给我吧。” 她接过碗,持起瓷匙将碗中的冷糊搅散,没有太多迟疑,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可能是汤太冷,也可能是难以下咽的口感,沈怀珠不自觉轻蹙眉头,还是捏着瓷匙,将这半汤半糊的东西吞入腹中。 齐韫的眼神没什么变化,沈怀珠接着方才的动作,一勺一勺艰难吞咽。 室内氛围僵冷,只有匙碗不时相撞的啷啷响声。 绿凝还是掉了眼泪,心中恨恨想,果真屈居在他人屋檐之下,沈娘子落难于此,从前再是如何娇贵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此般忍气吞声,受人折辱。 泉章亦心怀忐忑,不知郎君平白无故抽的什么风,策马匆匆返回,就是为来逼迫沈娘子喝这一碗冷汤?明明走前沈娘子还送了他一盏灯,两人瞧着十分融洽的模样。 正想开口劝和,齐韫像是再也看不下去,隐着怒意叫停:“够了。” 沈怀珠停下动作,将碗交给绿凝,抚着胸口压那股翻涌之意,有气无力道:“你可以走了吧?” 话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疏冷。 齐韫无动于衷,目光缚着她,“我还有些话,想同沈娘子说。” “我与你有什么话好说。”她神色难得带了恼意。 冬风从大展的房门长驱直入,和着深夜的冷潮一并灌进内室,灯芯的光被抑得微弱,又随着户枢合动再次涨高。 绿凝和泉章皆被屏退,室内只余含怒不语的沈怀珠,及表情晦暗的齐韫。 稳阔的脚步声逼近,沈怀珠一转眼,对上他蹀躞带紧束的劲瘦腰身,金玉垂饰冰凉,沁着寒意贴近她的脖颈。 她稍微撤身,恰给足了他俯身与她平视的空间。 “沈怀珠。”齐韫紧紧凝睇着她,语息含霜夹雪:“你父亲是大越叛臣,河西与陇右是何等紧要关系,你不会不知,如今落入我手,你难道不怕?” 沈怀珠沉静对上他的黑眸,唇角浮起一丝苦笑:“说不怕是假的。” “这大越国域万顷,却没有一寸土地会是我的容身之处,梗泛萍漂的性命,被视作物件的人生,我怎会不怕?” 她这话挑得太明,让齐韫忍不住为之意外。 他继续逼近,“那你合该隐姓埋名,对自己的身份缄口不提才是。” 沈怀珠往后倾仰,回答他:“人走上绝路,总是要赌一把的。我的身份离开陇右是致命的鸩酒,但也能做护身的坚盾。” 她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无害的鹿眸微弯,“笙箫楼的鸨母不信我的身份,亦将我许下的千银万两当作空话,可齐小将军万般不缺,却为之牵动,那时我便知道,你能做我暂时的盾。” 柔弱的小娘子一改往日怯懦,展露出睿智算计的一面,语气凉薄:“我的信物你没有送出去,所谓的信使延误也皆是谎话,齐小将军既谋我的人,予我片刻安宁,难道不该是情理之中?又作何咄咄逼人,扰人清净。” 齐韫见她眉心升起烦燥,不再虚伪假装,心中反倒生不出快意,他欺身:“你也知晓这只是片刻安宁,倘若我等不到那天,就此杀了你呢?” 少女愣了愣,眼中没有惧色,而是衔笑探出一根玉指,轻轻点在年轻郎君的心口。 “齐小将军知不知道,你的心很软呢。” 齐韫显然不认这个评价,脸色一时变得难看。 “胡言乱语。”他道。 沈怀珠身子又倾仰几分,终于支撑不住直直倒下,却被一只大掌拖住。 齐韫握着她的后颈,就像拿捏着一只小蛇的七寸,他低声警告:“你最好安分。” “若能在齐小将军此处能求得生路,我自然会。”沈怀珠昂面看他,“或许齐小将军当真会好心泛滥,放我走呢?” 齐韫闻言笑了,露出森森白牙,“决计不会。” 言罢手一松,任少女落入厚厚的被褥之中,转身离去。 两人之后便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着,绿凝不免因之前的事对齐韫多了几分微词,不明情况的泉章也时常用同情的眼神看她。 他们不知道,那晚齐韫离开后,沈怀珠陷在床榻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