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微风吹拂,那几株萱草花随风荡漾,激起江萱脸上一层怀念神色,脚布亦随之放缓。
察觉身后的脚步声停滞,江夫人回身望着江萱沐浴在月光下、与记忆中无二的身形,似追忆般低声喃语:“从前你姑姑就住在这,她最喜欢这些江南草木。”
“多谢母亲。”江萱晶亮的目光感激地朝江夫人看去,声音似被轻微哽住凌空飘来。
江夫人莞尔一笑,上前几步将江萱揽入怀中。怀中的孩子才及江夫人的下颌,江夫人将江萱轻轻环抱,只感受着衣料下纤弱身躯。
将下颌搁在江萱的头顶,手掌拂过她细软的长发,江夫人的声音更加怜惜:“好孩子,这是你自己家,不必如此客气。”
“嗯。”细嗅江夫人身上淡淡的脂粉味,江萱并不讨厌这个味道。
“来,母亲带你去里头看看。”江夫人拭去那无人看见的泪光,揽着江萱往内堂走去。
推开隔门往里走,高悬于堂中央的牌匾上写着“顺颂时祺”四个隶书大字,然笔触间可见青涩感,不知道是江萱的哪位哥哥所写。
江夫人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你姑姑写的,那年她才十岁。”
时下女子习字多偏向精秀,如卫夫人所创“簪花小楷”,字形板正清晰;而隶书蚕头燕尾,浓重厚实,男子更偏爱些。
江氏才高灵秀,当年有人一句“女子习书不如男子”,江氏怒而以行草楷隶四体书下《兰亭序》狠狠地打了那人的脸。
谈及往事,江夫人犹记得那年江氏在重光寺遇那名说出“女不如男”的勋贵之子的围堵,浑然不惧,立于高台之上睥睨那人:“你们男子向来见不得女子超越自己,一旦被超越,便出言诋毁嘲讽,不过是心胸狭隘的小人罢了。”
尚未及笄的少女俯视着那些纨绔子弟,硬生生让他们看着矮了一截。一想起当年她倔强的脸,江夫人嘴角不自觉勾起:“你姑姑,和京中温婉女子不同,她身上独具锐气。”
江萱目光停留在牌匾上流转,忍住鼻尖酸涩,别过头去看其他。
室内烛光缓缓透过纱灯,将整间屋子笼罩于朦胧中。
江夫人引着江萱朝右间走去。丁香色帏帘收拢,迎面是一扇半合着花窗,隐隐可见外头绿意花朵,下设一座矮塌供人休憩。
左侧靠墙的是一排书架,上头满满当当摆着各册书籍;正对着书架的是张楠木书桌,看成色应是用了许久但却保养得很好,笔墨纸砚均已摆好,残月透过书桌前的方窗映照在桌上。
手指拂过桌面,荡开满桌月光。“……姑姑当年也是在这读书习字吗……”背对着所有人,江萱不着痕迹地抚去落在楠木桌上的水痕,呢喃问道。
无人应答。
江萱不需要答案,适才手指拂过桌角,木刻花痕触感仍残留在手上。
摩挲余痕,江夫人已带着江萱往另一头卧室走去。
越过金箔红柿三折屏风,一方红漆钿镙沉香木床榻靠墙摆着。一个高挑侍女正收拾床榻,见江夫人等人进来,乖顺垂头行礼道:“夫人,姑娘的床榻已经铺好了。”
江夫人想着夜色已深,江萱前几日日夜兼程赶路定是累了,握着她的手温言说道:“好孩子,今日你也累了,早生歇着。”
指着那跪着的侍女,江夫人向江萱介绍道:“这丫头原是我身边人,名唤松节,还算是体贴柔顺。你如今方归家,有她在你身边我也好安心些。”
“是,多谢母亲。”
江萱乖巧点头,随后送江夫人一行人出院门。临了了,江夫人仍拉住江萱的手叮嘱道:“若是有什么不妥,你就来寻我。”
江萱乖巧应下,见着她们走远了,才转身朝屋内去。
松节备了热水,伺候江萱沐浴。
待江萱从暖房出来,松节早在床榻下铺了褥子,看样子应是要在江萱跟前守夜。只是江萱不习惯与陌生人同住一处,对着取开灯罩吹灭蜡烛的松节说道:“把阿芷叫来,你去睡吧。”
松节一愣,虽不明白江萱的意思,但仍照做了。
阿芷松散着发髻,匆匆赶来。
“阿姊…”望着躺在床榻上已然闭眼的江萱,她轻声唤着。
江萱未睁眼,只让阿芷把剩下的灯熄了。
“好。”
当室内最后一盏灯熄灭,黑夜卷来。明明炭盆中还有点点红星燃着,江萱仍觉得寒意缠绕于周身,挥散不去。
“阿芷,你上床来吧。”睁眼看着帷顶,江萱喃喃道。
“啊?可庄嬷嬷说了…”阿芷刚刚盖上被子还未躺下,神色上流露些犹豫。
“你上来吧,我冷。”
一阵窸窣声后,因被子掀开而大量涌进的寒气让江萱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感受到阿芷温热地靠近,江萱的思绪渐渐飘远。
躺在江氏曾经睡过的床上,周遭的一切都隐含江氏曾经生活过的气息,江萱忽然想起自己住在江宅的日子。
一开始她也是不适应的,每个难熬的夜晚她都会让阿芷陪她一起躺着,就像很久之前…
身侧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身体的疲倦从深处涌上,江萱只觉得眼皮沉重,混沌蒙蔽了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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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江萱被一阵细雨声惊醒,雨丝密密地打在芭蕉叶上,愁绪慢生。
江萱转头见阿芷四肢大咧咧瘫开,幸好这床够大,不然阿芷就怕要滚下去了。伸手将被子盖到阿芷身上,江萱小心翼翼从床榻上下,从一旁衣架上拿下衣衫随意披在肩上。
松节听到里面的动静推门而入,见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