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灵台上几道身影尤其显眼。楼氏夫妇楼千阙和孟萋面上带笑,神情欣喜,挽着一个纤瘦的女子,她怯生生的,看上去畏畏缩缩,自然也就越发惹人怜爱。后面是几个白衣的扶苏山修士,已经布好了阵法。
阿羽从未觉得,身上用金线绣着芙蓉的火红衣裙是如此刺眼。刺得她想躲,想逃离这里,想做一场永远不醒来的梦。
雨帘成了一道厚厚的壁障,将阿羽阻隔在外。
见到阿羽来了,孟萋招手唤道:“阿羽,快过来。”一边握紧了楼商怜的手,楼商怜抬头看看孟萋,很是懂事的一声不吭。
“这应当是你的姐姐,商怜。”好似未有什么事情发生,孟萋神色坦然,眉目慈祥。
阿羽鼻子酸了酸,视线落在楼商怜身上。
楼商怜对上她平静的目光,被烫了似的视线闪躲。
孟萋道:“既然来了,那便开始吧。”说罢和楼千阙退在外面。
扶苏山的修士们衣袂飘飘,腰上别着绣有暗纹的水蓝色囊袋,长身玉立,身负长剑,自有一番遗世独立之风。
修士们撑起结界,铺天的雨立刻被阻挡在外,雨珠落在结界上又溅起,远远看去像是笼罩了一层雾。
验灵台的灵池中水波荡漾,流光溢彩,上面有验灵的阵法。
阿羽和楼商怜各取了一滴血滴入池水中,修士们念诀催动咒术,阿羽看见验灵池上的阵法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这意味着没有灵根。
阿羽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心里那点侥幸荡然无存,很快,她又生出一股惊慌之感。十八年来,她在无边无际的宠爱中长大,父母宠爱,兄长爱护,她从来不会有任何危机感,直到今天。
外面的雨渐渐平息。
阿羽闭上了眼。
哗哗的水声在一点点平静。
阿羽甚至听见为首的修士叹了口气。
“唉,楼家到这一代已经……”到底是没说下去。
“刷刷——”
修士收起了阵法,开口:“楼家二位小姐,很遗憾,你们都没有灵根。”
阿羽深吸一口气,毫不意外的同时竟然有几分卑劣的欢喜,可那点欢喜又像是风中的火苗,很快又熄灭。
楼商怜也没有灵根,可楼商怜不用担心被爹娘遗忘,因为爹娘一定会尽所有努力去补偿这十八年,就像之前对她。
但这没有什么不对的。
阿羽失落地往外走,楼商怜跟在她身后,就在她抬起脚准备走下白玉台阶时,身后忽然响起哗哗水声,像是惊涛拍岸,整个验灵台都在颤抖!
阿羽猛地回过头,只见方才静止的水面此刻竟然剧烈地翻腾涌动,成了漩涡,漩涡轰鸣,声响如雷,宛若万马奔腾,最终有白色的光球从漩涡中悬浮而起!
阿羽瞳孔猛缩,心中荡开惊涛骇浪,直到光球开始往外飞,离她越来越近——
光球飞到她身前楼商怜的头顶停住了。
阿羽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而后光球竟然朝着她飞来!
白色的光亮越来越亮,最终将她笼罩。
“是她!”
“我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位!天哪,这根骨……”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
……
扶苏山的修士们按下了心中惊异,递了一块扶苏玉佩作为扶苏山的信物给楼羽,随后离开了千辰宫。
阿羽看着手中的玉佩,嘴角凹进去两个浅浅的梨涡,抬眼望见楼商怜带上几分羡慕的目光,嘴角的笑意顷刻间敛起。
片刻后又释然。
这世间其实是公平的。
楼商怜羡慕她的灵根,羡慕她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上古战神后裔的骄傲,守住古老世家的荣誉;可她也羡慕她,可以正大光明地接受爹娘的爱,可以毫无芥蒂地伴在他们身边,这是她以后再也不能做到的。
是以,阿羽的嘴角又挂上笑意,毫不掩饰,坦坦荡荡。
楼商怜咬了咬唇,加快了步子离开。
阳光拨开泼墨般的云层,恰恰照在阿羽面上,白净无瑕的肌肤霎时莹亮,灿如春华。
……
阿羽换上了最简朴的衣裳,头上的钗环发簪也尽数卸下,只用一根黑檀木簪挽起,不事雕琢,清丽无双,她跪在楼千阙和孟萋前,叩拜三次。
“爹、娘,这十八年来的养育之恩阿羽无能为报,如今远去扶苏山拜师修行,阿羽定不负你们的期望。”
孟萋眼中含泪:“你虽不是我们所出,可我们早就把你当亲生女儿了,阿羽,我们不求你修为高深,只盼你平安喜乐……”
楼千阙亦面露不舍。
但他们二人都为她的灵根而欢喜。
阿羽笑着摇摇头:“爹、娘,我这么怕疼怕伤,一定会好好待自己的。”
话虽如此,可阿羽又怎会怠惰?若无楼家,她早该死去;若要报楼家之恩,唯有勤恳修炼,不坠先祖之名。
坐上朱雀鸟后,阿羽平复失而复得大落大起的心绪,垂着脑袋望了许久,爹娘化作了两个小黑点,磅礴巍峨的千辰宫也在一点点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千辰宫,她方望向远处万里碧霄,眼神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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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阿羽抵达扶苏山时已经是深夜子时了。
夜色下的扶苏山静谧而神秘,山色晦暗,却不难想象它白日的蔚然深秀。
朱雀鸟飞到半山腰上空,恰恰悬在山脚到山腰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上。
“小姐,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虽然是入扶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