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屹然但凡有点骨气,才对得起他这名字。
屹然。
起初名字的由头,要追溯到爷爷辈,咱国家姓边的人不算太多,支系就那几条,北方居多。老边头原先在广播电视局是个小通讯员,科技卷着时代窜,趁着浪潮写了几本缅时抨旧的文章,趁着单位的关系投到了几个报社,给发表了。
后来写着写着,原先那一拨人逐渐黯然身后,老边成了老师,行家。
进了文联,立了身段。打小有几个眼尖的嘴快的,指着语文课本上边莫的名字,打趣边屹然,“哟,快看,这是你爷爷。”
这他妈确实是爷爷,真爷爷。
想不到吧。
不过边屹然随边非国,性子沉。
边莫有俩儿子,他更横老大边非诚些,他谨慎厚重,去了部里也是稳扎稳打。老二边非国心思重,做建筑类生意,到后面承包一些大场馆的工程,能挣。
都说第二个孩子聪明,边莫总敲打边非国,人太精明要出问题。
那时的边屹然不叫这个名字,还是个围着饭桌流哈喇子的四岁小屁孩,学名边普一。
这个拗口又蹩脚的名字来自边非国,意思是贱名好养活,普是普通的普,一是说一不二的一。还有个含义是,老天普渡众生,也顺便渡一下这个孩子。
但边莫不愿。
他说这名字跟末代皇帝溥仪谐音,恰好他年轻那会儿最执着的一部片子就是尊龙演的《末代皇帝》,执意要让孩子改名。
当时单位里有人赠了边莫一幅水墨画,旁边题的是陆游那句“君不见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名堂”。边莫思忖一番,觉得名字不该生僻,弯弯绕绕。
便提笔写下了“屹然”二字。
再后来,边非国事业风生水起,六岁开始就是边莫在带他,一直到十六岁边莫去世。
边莫对他没有别的要求,只一点:做人要有骨气。
前十八年他都是如此。
直到最近,他遇见黎颂,一个精神内核极疯的人。
她对人的态度就好似一座怪异的活火山,你不知她什么时候爆发。照经验讲,他一定要远离的。
毕竟内核不稳定的人最显著特征,即时刻波动你的情绪,被牵着鼻子走。
边屹然第二天从床上起来,没换黑色背心,踩着昨晚那双拖鞋去楼下买水果。
路过一面大镜子的时候,才看到镜中人有多颓唐。
头发有两撮乱支棱着,长裤堆起的褶皱,慵懒无比。
还好长期外拍让身体存留了些健身痕迹,腹部隐隐硬实地回缩,显得他状态没那么废。
他拎了水果就走。
藤城的夏天正常热。
没有桑拿的窒息感,但气温不见降低,这会让人掉以轻心。前些天不管不顾地出去打球,这几天又窝家里画画,忽冷忽热,边屹然得了场热感冒。
喝水怎么喝也喝不够,头昏脑胀,到后面接成俊晖电话,嗓子只冒得出话尖,着火似的把声尾吞裹起来。
这时候,边非国回来了,还带回了个“影视大师”。说是之前负责电影审查的,现在也在研究些行业规律。
边屹然哭笑不得,这他妈跟找消防工程的博士指点一线消防员一样离谱。
但都来家里了,也不能不礼貌。
于是在三伏的日子,边屹然裹着夏凉被坐空调下,听大师讲了俩小时的“课”。
起因是边非国觉得艺术是下九流,还是得把握时代脉搏,需要他摄入一些成功学,来中和一下败家学。
边屹然以方便重复拜读为由打开了录音,像听什么金科玉律似的一断句一点头,然后憋住笑转头把语音转给成俊晖。
手机那头爆笑如雷。
成俊晖连续发来两条语音,每条都有30s长。边屹然摸鱼转文字,隔着屏幕都听到了嘲讽。
“哈哈哈哈哈你他妈,古代纨绔都比你爽,好歹人家进了学堂还能鸡飞狗跳,你这纯私塾啊哈哈哈哈哈…”
“你不还发烧呢么?带病上岗,了不起!”
边屹然:……
最后大师以一句相当有哲理但胜似放屁的自我矛盾论结束了聊天。
“你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
怎么拍出好的作品。
之前说,困境出好作品,那时候你的思想是开阔的,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怕那是幻想。
有钱的时候也能做出好作品,因为你有的是时间去构思,去做…”
直听到打瞌睡,天幕转黑,送客。
车灯驶灭在远方的时候,边屹然感觉自己快死了。远远看见褚玲玲拎着两个购物袋往家走,边非国钻进车里。
等她推开院门,边非国一个人坐着,抽烟。递过来一根,“抽吗?”
边屹然摇摇头。
“有时候你妈妈她很无趣,甚至不讲道理,”边非国哑着嗓音,吐一口气出窗户,又抠升降槽,隔绝外界。
“我控制不了内心的厌恶,你明白吗?”
“那你为什么跟她结婚。”
“那时候她不这样的。”
“她什么样?”边屹然打破砂锅。
他沉静地思考了会儿,一个一个词地在回忆,又想是描述,“单纯,正义,像个公主,偶尔娇滴滴的,很灵。”
“那现在呢?”
“市侩,”半天蹦出来这个词,“爱议论闲事,不动脑子。”
边非国难得同他坦诚相待,像看待一个大人一样。
“很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