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松了口气,视线触及额头上的伤口,又悬起心来。
“这是怎么了?”他冷声问道。
“小姐放下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小杏忍着哭腔道。
傅一心中一颤,看着她憔悴的神色,心中懊悔。
他不该听她的计划,里应外合,而是应该在三天前直接将她带走,不然怎么会让她在祠堂苦熬三天,心力交瘁。
傅一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城门恐怕已经关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得去。
原本只要赶到城门口,那里有雇好的马车接应,出了城便能赶回江南。
只是她现在受了伤,傅一还是决定先带她去仁善堂。
那么高的台阶摔下来,难保没有其他伤。
“小杏,你拿上包袱,咱们去找徐伯。”
傅一抱起江念卿,正要上马车,怀中人忽而醒了,语气极尽虚弱。
“傅一,别去找徐伯。”
“你受伤了……”
“我不想想让他们知道。”江念卿强撑着力气重复一遍,喃喃道:“别去找徐伯。”
傅一有些迟疑。
他明白江念卿的意思,若是徐伯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告诉傅有今,依照傅有今的性子,一定会直接冲到京城来。
只怕更要天翻地覆。
“那咱们要带小姐去客栈吗?”小杏犹豫着问道。
“今日元宵,只怕客栈今日住不了。”
小杏忽而伤感道:“今天竟然就元宵了,唉……往年元宵小姐都要溜出去玩的。”
傅一想起从前,目光柔和。
江念卿虽是日复一日装得病怏怏,却是个闲不住的爱玩性子,元宵节时江南有花会,江念卿总会偷溜出去逛。
她戴着面具,活蹦乱跳,与众人面前弱柳扶风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那时候他怕她出事,总是偷偷跟在她身后。
这么些年,一直如此。
正想得出神,一辆马车忽地冲出来,速度极快,在堪堪撞上时稳稳停下。
孟寻欣喜道:“主子,找到江三姑娘了!”
话音才落,一道身影匆匆下马车来。
谢燕庭在看到傅一抱着江念卿时皱起眉头,下一秒发现她额头上的伤,目光一紧,冷着脸问道:“这是谁弄的?”
傅一感受到敌意,抱着江念卿的手紧了紧,不悦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谢燕庭逼近一步,沉声追问:“那你又是什么身份带她走?”
“凭我们,十六年一同长大的情分。”
谢燕庭怔愣一瞬,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车夫,竟与江念卿自小相识。
反而自己才是没身份没资格的那一位。
心潮起伏,涌动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谢世子,念卿受伤严重,我得带她去找郎中,烦请不要挡路。”
谢燕庭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色,道:“今日元宵,长街上人满为患,你若贸然带她出去,被人看到……”
“不劳世子担心,我们明日便会回江南,不在乎京中人怎么议论。”
谢燕庭被噎得一滞,却听小杏低声道:“小姐不让我们去找徐伯,客栈也没法住……”
他心念一转,立即道:“我在城外有处庄子,若你们今日无处可去,可以暂住在那里,庄子里也有郎中。”
“不行。”傅一下意识拒绝,他不想让江念卿与谢燕庭这种人走近。
谢燕庭没有放弃,语气坚定道:“我与江三姑娘也算是共患难过,她与我妹妹亦是好友,我今日帮她别无它意,明日若你们要回江南,我不会阻拦。”
是走是留,他不会干涉她的任何选择。
只是她如今伤势严重,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傅一仍有怀疑,小杏却急得很,“小姐的伤口还在流血,不能再拖了,我们这距离江府又近,若是那个江老爷派人追过来,咱们就走不了了。”
这话叫傅一彻底动摇。
他不能因为自己对谢燕庭的敌视,就不管江念卿现下的危险处境。
“走吧,不能再耽误了。”谢燕庭看穿他的心思,直接上了马车。
傅一很快抱着江念卿上了谢燕庭的马车,小心让她靠坐着,扫过她脸上微微干涸的血迹,几乎不敢看。
一块沾了温茶的帕子递过来,傅一抬头,正对上谢燕庭的目光。
四目相对,火药味难掩。
谢燕庭率先打断对峙,扬了下帕子,道:“如果你不敢,那我来。”
他的语气不似挑衅,而是真有此意。
傅一冷冷瞥他一眼,迅速接过帕子,继而低下头细致地擦拭江念卿脸上的血迹。
谢燕庭懒懒靠坐在窗边,神色散漫,看着傅一面对江念卿时眉眼里难以掩饰的温柔,眼里没什么情绪,心里却什么滋味都有。
长街上熙熙攘攘,花灯明亮如昼,男女结伴而行,是说不尽是热闹与欢喜。
马车内,这一方寂静无声的天地里。
谢燕庭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人,只尝到无尽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