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中,皇上再一次咳了血。
皇子妃嫔在殿中跪了一地,等着侍疾,个个双目含泪,神色忧虑。
太医方才来把脉,觉得脉象古怪,面色凝重,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众人的心悬的更高。
皇上虚弱地靠坐在榻上,隐约可见屏风后乌泱泱跪着的一群人,他有气无力道:“德福,朕一时半会死……咳咳咳……死不了,叫那些人别跪着了,都下去。”
德福立即绕道屏风后请各宫回去,只留下两位皇子与谢燕庭守在榻前。
赵从昀献上茶,关切道:“父皇,您别说不吉利的话,要当心身子。”
皇上喝着茶觉得心中舒坦了些,这茶不错。”
“皇上,听说这茶是荣王亲自煮的,颇费了些功夫,一大早就候在殿外等您醒呢。”德福适时地解释道。
“从昀,你有心了,这些事让宫人做就好了。”
赵从昀又双手接过茶杯,笑道:“父皇身体不适,儿臣恨不得代父皇受罪,煮茶不算什么,能让父皇舒服些便好。”
皇上面露欣慰,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赵时安,见他眼眶发红,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笑道:“时安,好端端哭什么?”
赵时安垂眸,摇摇头坚定道:“父皇,儿臣没哭。”
“没哭就好,男儿有泪不轻弹。”
皇上没有过多说什么,便也屏退了他们,只留下谢燕庭。
赵从昀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怨恨起来,嫉妒与不甘纷纷涌上心头。
养心殿中只剩下两人,瞬间空寂。
皇上招呼谢燕庭到榻边坐下,看着他沉静的脸,道:“燕庭,这些日子,你性子沉稳不少。”
“舅舅身体有恙,我怎么还能安心玩乐。”
“燕庭,我今日听德福说……”皇上神色犹豫,对上谢燕庭疑惑的目光,欲言又止。
谢燕庭心知他要问什么,也不催促,等着他先开口。
他叹了口气,终于问出了口,“燕庭,你近日可有听说什么传言?”
谢燕庭问道:“是关于我的身世吗?”
皇上神色一怔,没想到他应的这么干脆,看着他坦荡的神色,自己的犹豫更显得可疑。
“那些人说的……”
“我自然不会信那些话,简直是无稽之谈。”谢燕庭十分笃定,又茫然问道:“舅舅,故意传出这种流言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皇上没有回答这问题。
在得知京中出现这个传言后他十分震惊,将身边的人都怀疑了一遍。
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只有皇后和赵盈夫妇,知情的宫人都已经处理了,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他最先怀疑的是皇后,近日她为赵从昀成为储君一事几次探她的口风,暗中也是笼络大臣,别有居。
可谢燕庭的身世传出,对赵从昀是个莫大的威胁,她没有必要再给自己招来个绊脚石。
后来他也怀疑过赵盈夫妻,可他们更没有这个必要。
那莫非是当年有遗漏的宫人?
“舅舅,此事是空穴来风,不必在意。”谢燕庭说得认真,“舅舅也不必为此烦心。”
任谁也看不出、也想不到是他故意放出的消息。
皇上听他如此回答,心中十分复杂。
这些年,皇上看着谢燕庭,总是忍不住想到姜茹。
她当年生下谢燕庭后苦苦祈求自己,千万不要让他做皇子,做个寻常百姓就好。
他知道她是厌恶自己,厌恶这皇室。
但他终究是违了她的心愿,谢燕庭虽没做皇子,却成了世子。
世子亦是皇室之中,又怎能避免皇室风波呢?
自愿也好,被迫也罢。
而他也深知,看似不思进取的谢燕庭,远比赵从昀与赵时安有筹谋。
他懂运筹帷幄,韬光养晦。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帝王。
皇上没有再与谢燕庭身世一事,而是闲谈起从前,若没有谢燕庭没有经历曲州那年的变故,到现在应该是个颇为作为的才俊。
他叹了好几口气,语气惋惜。
谢燕庭只静静听着,垂下的目光里晦暗一片,讥讽闪过。
从养心殿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谢燕庭抬头着天边将落未落的日头,定定站了好一会。
而后大步离开。
赵从昀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高楼上看着他,从父皇屏退他们以后,他便一直等在这里。
他握紧拳头,紧紧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谢燕庭回了一趟谢府,迎面撞见百里清,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百里清的笑僵在脸上。
她想到那日后院中,谢燕庭追在江念卿后面,亦步亦趋、努力讨她欢喜的模样。
与面对她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百里清微抬下颌,眼里闪过几分不甘。
夜晚,谢燕庭紧闭书房门,提笔写字。
孟寻站在他旁边研墨,瞥见宣纸上的内容,错愕道:“主子,你当真要招兵买马?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谢燕庭示意他噤声,孟寻立即警惕地看向窗外,会意地点点头。
他在一张宣纸写下买山庄与招买人马的银钱,算得极其详细,另一张宣纸上,则是几位大臣的名字,恰恰是暗中与赵从昀私下有往来的。
孟寻越看越心惊,自家主子这莫不是要谋反。
“世子,夫人请您去前厅。”廊下婢女恭敬道。
谢燕庭懒懒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