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些许,神智略有清明,沉重的上下眼皮仿若粘在了一起,她勉力睁开眼睛,有个人正趴在她身上哭,从服饰上看,是秋苗。
荣荣呼出一口热气:“姐姐,别哭了。”
“啊?”秋苗一时有些茫然,荣荣问:“什么时候了?”
秋苗猛地坐起,罕见的没有保持一副端庄姿态:“你已睡了三日,今日再不醒,我可真是没有法子,只好去烧香拜佛了!”
加上前两日,就是五日。
荣荣心道,她竟已昏睡了五日,这不太正常。
固然痛苦会延迟发生,当时以为尚能忍受,后来便如钝刀割肉,难以痊愈的伤口会在每一个阴雨天强调这种寒浸入骨的疼痛。
□□荣自问不会因此一病不起,梁鸿质问崔游究竟教给了她什么,应当是用敌人的血来洗刷耻辱,而不是自戕。
往日灵活的脑袋烧得像一团浆糊,荣荣庆幸高烧未将自己烧成个傻子,仔细回想那日她与梁鸿的对话……她情绪激动靠的太近,梁鸿给她下了毒。
梁鸿衣服上的药粉,无色,无味……无毒。
没有真正的毒性,只会大肆扩张渲染原有的情绪,令中毒者失控。这种药的本质是使人高度兴奋,有时蛮族在上战场前也使用此药,是以个个神勇犹如鬼神。
醉仙楼之约,六公主与梁鸿这对皇帝亲赐的怨偶都怀揣着毒药,决心杀死对方。
叶春向荣荣详细汇报过六公主的计划,看来梁鸿更胜一筹,他的药只是催化情绪,以他的手段要激怒六公主,简直再容易不过。
而荣荣掳走梁鸿,原本没有大碍,只是她得知崔游死因心神大恸,在药粉的结合下,竟至一病不起,而大夫查不出缘由——荣荣挣扎着问:“秋苗姐姐,大夫给我开的什么药?”
秋苗说:“问这个干什么,你终于醒了,说明这药好着呢,你别想这些,白白劳心伤神。”
荣荣尽力高声:“给我看看!”
秋苗不明所以,只念着荣荣病重,顺着她的心意来,拆开一包药材,荣荣一眼看到了人参。
大夫用人参的本意是吊着荣荣的命,然而他未能查探出体内药粉,几日里药粉与人参催化之效相合,药效更是加强数倍,荣荣今日能醒来,甚至要庆幸自己在漠北整日骑射,身体底子厚重,抗的住造。
荣荣心下泄气,又有些哭笑不得,原本药粉可自行代谢,以她的底子睡上几日说不定也就好了,谁想到还开了药,数十倍药力下来,就是漠北的烈马,也足够放倒了。
秋苗给她喝了三次,现在还不是药力最强的时刻,荣荣能清醒最多不过一刻钟,一刻钟后便又要陷入混沌。
眼前黑影重重,荣荣摸索着取下颈上项链里一枚解毒丸生吞了,熟悉而并不遥远的荒谬感袭上心头——得知崔游死讯的那一刻、杀死梁鸿的那一刻、和现在的时刻。
崔游死了以后,荣荣对性命没那么爱惜了,她觉得自己会死,但没想到死得不明不白,甚至可能是死于秋苗的好心关照。
想起崔游曾经那么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意识到世界很美很好,但红尘纷扰,世界从来不够好,让荣荣感觉到温暖的不是世界,是崔游本身。
这个道理这么简单,怎么要花了这么久才知道。
荣荣一直觉得自己不聪明,原来崔游也够笨的,她喃喃地说:“笨蛋。”
混沌的天地笼罩四周,黑沉夜色降临,天不会这么快黑了,唯一的解释是昏睡时秋苗给她灌下的药再次起效了。
这一次睡过去,也许就真的不会再醒来。
在坠入最深的黑甜梦境以前,荣荣挣扎着与昏睡的本能抗衡,她的心愿没有完成,她还不想死,她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活着。
从清醒到半昏迷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秋苗理了理被子枕头,荣荣却不肯老实躺好,总是挣扎想要睁开眼睛,嘴里还不停念着一段重复的话。
秋苗没听清,凑到荣荣脸侧,问:“什么?”
荣荣没有醒,秋苗听清了她念叨的话,不是她以为的一句话,只不过是一个重复的词,她说,哥哥。
素日有那么多俏皮话要说,原来在这个时候,她挂念在心上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秋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挂落,她畏惧五殿下的威势,也知道李伯没在皇子府讨到好,但她胸中一股郁气,逼得她在这逼仄房内无法呼吸,要冲到院中才能缓解。
秋苗刷地打开房门,和阵仗浩大的队伍撞上——崔邺身着戎装,背光而立,冷冷剐了秋苗一眼;他身后的曾白小声提醒吓楞了的秋苗:“愣着干什么,还不让开,请殿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