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还不行。一旦出了差错,苦心经营谋划多年的局就会灰飞烟灭。
“也是时候清肃朝廷了。”庆帝冷冷地说道。“六部那帮蛀虫,真以为朕被他们蒙在鼓里么?”
“现在还不能大换血,否则民心不安。”陈萍萍提醒道。
“你让鉴察院随意抓几个贪得最多的,处置了便可以。”庆帝说道。“郭家把持礼部时间太长,也该清一清了。”
“是,陛下。”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应道。“都是小打小闹而已,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显然,这一对似乎只要联手就无人能敌的君臣都没有将这件小事当回事。
庆帝叹道:“那……范闲的事呢?”
“请陛下明示。”
“朕令他接手内库也好,鉴察院也罢,你就不怕树大招风?”
“臣倒是认为,范闲正应该历练历练。”陈萍萍答道。
庆帝点头道:“不错。”他话锋一转,忽然发问道:“那若是朕要拿他制衡朕的那几个儿子呢?”
陈萍萍垂首道:“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参与争夺这个位子,因此他也是最能保持中立的那一个。”
庆帝“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太子与范闲一样,也需磨练。”陈萍萍说道,一句话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朕会再仔细安排。”庆帝揉了揉眉心,说道。
君臣这一来一去地说这话,转眼间便熬走了不少日光。太阳懒懒地一点一点滑动至天边的地平线,血红色的晚霞映着金黄色的琉璃瓦,却无端有一种凄凉和苍茫之感。瓦下那一方朱红宫墙围成的天地,又不知吞噬了多少无辜生灵的性命。
宫里各处都亮起了精致明亮的宫灯,明晃晃的光晕分外好看。御书房内也燃起了火烛,整间屋子都充斥着那种温暖的橘黄色光芒。
陈萍萍与庆帝对坐在一张小桌两侧,桌子上早就摆好了几道菜品,却皆是寻常人家惯吃的东西,更添了几丝家常味道。
两人谈完国事时已接近晚膳时分,庆帝就自然而然地将陈萍萍留在了宫里用膳。
庆帝夹了一箸菜到陈萍萍碗里,道:“许久不与你在宫中用膳了,这次可要好好叙一叙旧。”
“还要多谢陛下赏臣这口饭吃。”陈萍萍眯眼笑着,谢恩道。
“哈哈哈!”庆帝心情大好,笑道。“这朝中也只有你,还有胆子和朕这样说话。”
陈萍萍也微笑道:“陛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臣的这个胆子,还不是陛下给的。”
庆帝自然是龙颜大悦,一仰脖将一盅酒饮尽,又自斟了一盅,道:“陪朕喝一杯。”
陈萍萍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道:“陛下……臣近几年身子不济,怕是……不能与陛下尽兴了。”
庆帝有些失望,又饮了一盅酒,摆摆手道:“无妨,朕改日见了费介,还要命他多在你身上上心。”
“谢陛下关怀,老奴……感激不尽。”
只有在两人独处时,陈萍萍才会自称老奴。
庆帝微微一怔,随即笑叹道:“当年在诚王府,你我也是这样对坐共饮。”
“陛下当年……确实待老奴极好。”陈萍萍缓缓抬眸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说道。
有回忆不断涌入陈萍萍的脑海,当年心性豁达的世子殿下,可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流光容易把人抛,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更是如此。
这一顿饭,君臣二人回忆了许多旧事。有当年在诚王府和靖王打架,有一同在战场上策马厮杀,却唯独极有默契地没有提叶轻眉,仿佛那个女子从来只是在传说中存在过而已。
入夜,萤火虫在碧草中飞舞着,在茫茫夜色中闪着星子般的光。
李瑶兮就是乘着这样静谧而温柔的夜色,极是洒脱地随意坐在宽敞的马车中,行驶在京郊的小道上。
月明星稀,路旁不知名的野花连成了片,温柔淡雅的紫色像是迷蒙的醉梦,似是要让人沉溺在其中,不愿自拔。
掌车的自然是被李瑶兮强行拽出来充当临时司机的无羁。许是从前在宫中服侍人久了的缘故,他在烹饪、驾车甚至是侍弄花草、编金丝络子这种事情上都是极其熟稔的,仿佛提示着他自己从前的身份。
李瑶兮一手持一柄做工精细的团扇,一边轻轻扇着一边开口道:“无羁无羁,待会回去你再给本小姐做个玉露团吃好不好?”
一人打了司机和厨子两份工的无羁闻言侧头对马车里说道:“若是小姐还想吃,我回去就开始做。”
所谓“玉露团”其实就是类似冰激凌的东西,将乳酪冻定型之后再做雕刻和彩绘即可,但在古代却是只有宫廷贵族才能享有的。也幸亏从前无羁在宫里时照葫芦画瓢学到了不少手艺,才能让李瑶兮饱了口福。
“无羁最好了!这个月本姑娘一定给你多发点工资。”李瑶兮笑嘻嘻地道,仍拿着团扇把玩着。
这团扇的扇面是雪白的素绢制成,上面绣的正是一树灿若云霞的灼灼桃花,是李瑶兮的爱物。
她望着这一树繁密的桃花出了神,蓦地忆起那日的春遇,想到与陈萍萍共坐于秋千上的笑语晏晏,心中掠过一丝温柔。就是那一日,在那片桃林中,她与陈萍萍,就这般突兀地重逢。
李瑶兮恬然一笑,忽而扬声问道:“哎,无羁,你说要是本姑娘谈恋爱了,怎么办?”
无羁有些摸不着头脑,道:“那我就帮小姐牵红线。”
“哈哈哈哈哈,果然人类的本质是月老!”李瑶兮以团扇遮面,只露出一双比万千星辰还要明亮的美目,以及白玉般无瑕的琼鼻,笑得格外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