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不知何时彻底跃出了远方望不到头的地平线,熹微的晨光笼罩着无边的原野,也照亮了散发着肃杀之意的两队马车。
跟着陈萍萍前来的人不多,可却都是六处的精锐。对上北齐使团浩浩荡荡的人马,丝毫没有输了气势。
一位穿着黑衣的鉴察院官员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向使团的方向走去。
使团里的一位看起来地位较高的官员也下了车。两个人就这么缓慢却坚定地在中央相遇了。
那北齐官员的神情不太好看,想来是没有想到鉴察院会直接追出京都将自己拦下。
只是天下皆知鉴察院的厉害,所以使团中谁也没有胆子直接下令动手。
不过那黑色的车队与他们的车队比起来过于渺小且不值一提,令这位官员很不幸地猜错了某些事情。
他暗松了一口气,开始侥幸地想着,或许并没有什么大人物在车队里,只是些最底层的鉴察院官员罢了。
所以他没有惊慌,而是似只竖着冠子的公鸡般,雄赳赳气昂昂地向那个黑衣官员行了个礼,问道:“不知鉴察院这是有何贵干?”
黑衣官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摇头。这种蠢货居然都能在使团里混得有头有脸,也难怪此次与南庆的交战,北齐是屡战屡败。
“鉴察院六处,奉旨捉拿个人回京而已,不劳贵国使团兴师动众了。”
使团官员长眉一挑,心中暗自警惕起来。
“那不知您所说的是何人,又犯了何事,还要麻烦鉴察院亲自出马。”语气虽然恭敬,可却暗含了阴阳怪气的意味。
如果不是院长有交代,黑衣官员都想抽出袖中的匕首给对方来个痛快。他语气愈发冷淡,道:“锦衣卫总旗,羽尘。”他顿了顿,道:“不知此人可在使团中?”
使团官员神色微变,旋即又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何罪之有?”
黑衣官员冷漠道:“庆历四年八月十五日夜,中秋宴后,有贼人夜入皇宫。本院奉旨查案,望贵国使团行个方便。”
使团官员闻言,忽然抬首冷笑道:“那烦请大人出示圣旨。”
黑衣官员可不吃这一套,寒声道:“鉴察院办事,何时要过圣旨了?”
也对,鉴察院作为南庆朝廷中最为特殊也最为独立的机构,查案之前只需要请示口谕便可,从来没有要求出示圣旨的道理。
使团官员不紧不慢道:“那恕本官不能放人。”
黑衣官员只觉得火大。他阴沉着脸色,道:“本官再说一次,陛下口谕在前,容不得你在这里胡搅蛮缠。”
使团官员觑了几眼对面那几辆显得孤零零的马车,顿时又有了底气,寸步不让道:“谁又能证明,贵国陛下有口谕?若是有人假借着这个名头前来捉人,可是断断没道理的。”
黑衣官员也没了耐心,冷哼道:“我说这位大人,本官只是来知会你一声,又不是在和你商讨意见。若是贵国真的要撕破脸,届时吃亏的可就不知是谁了。”
说罢,他冷着脸挥了挥手。
嗤嗤数声同时响起,不知多少架黑色连弩从后方的几辆马车里伸了出来,齐齐对准了那位有些吓傻了的使团官员。
黑衣官员负手而立,缓缓道:“鉴察院的弩箭,想来贵国的锦衣卫也不是没领会过吧。”
使团官员眼瞳剧烈地一缩,下意识地退后了一小步,强自镇定着道:“我大齐刚与贵国互结盟友,您这般胡乱发话……”
黑衣官员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冷冷揭穿道:“一句场面话,傻子才信!”
虽然他实在说得犀利,可使团官员心里也明白对方说得对。自己这边摆了鉴察院一道,将四处的言冰云给生擒了,两国之间能有什么友谊才怪。
放人是灭了自己国家的威风,可若是不放……使团官员瞟了眼从马车里探出来的弩箭,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又有两名使团内的官员下了马车。
如同见了救星般,他连忙快速将情况简单汇报了一下,然后自觉地躲在了后面。
那两位官员显然是使团里有实际发言权的人物。其中一人捋了捋胡须,望着来者不善的鉴察院黑衣官员,笑眯眯道:“这位大人,莫要伤了和气。方才我们的人说得清楚,没有圣旨,您这一面之词……怕是空口无凭啊!何况当晚那羽尘也随使团往祈年殿赴宴,怎么反成了贼人呢?”
另一位官员也道:“不错,这莫须有的事情,我们自然不能吃了哑巴亏啊。”
黑衣官员微微皱眉。眼下北齐使团咬死了圣旨这一点漏洞不放,竟是毫无放人的意思,让他的忍耐程度已经到了极限。
他正要反唇相讥,却见自己面前的三位官员脸色齐刷刷地变得惨白,犹如见了鬼一般。
他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辆黑色的轮椅,从马车上被抱了下来。
再看看那三位官员,皆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肩膀微微颤抖着。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鉴察院院长陈萍萍……竟然会在车队里!
先前最先下车的那个使团官员膝盖都哆嗦着。他盯着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陈院长,竟是脚下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与他相比,另外两个官员就显得勇敢很多。虽然已经脸色苍白,两人还是依着礼数行了一礼,道:“见过陈院长。”
在陈萍萍面前,他们怎么敢造次!
陈萍萍轻轻抚摸着膝上的羊毛毯子,缓缓扫视着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三位使团官员,微笑道:“诸位大人的一番言论……可真是了得啊。”
他身后的老仆人推着轮椅向中间行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