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焚尽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林中的夜,深如泼墨。
在确定没有追兵后,无央打开了火折子。
马儿停在不远处,悠哉地嚼着林地里刚冒出来的新芽,仿佛这是一场踏春游戏,而非急于奔命。
沐赫斜靠在一棵古树后,粗壮的树干掩去他的身形。这是沐赫昏迷后,无央想到的唯一躲避追缉的方法。
好在,事情并未横生枝节。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幸运。
无央升起火。
火光熠熠,照亮沐赫苍白的脸庞。
无央探探他的脉搏。不过半个时辰,微弱的像是病入膏肓。
无央立即拿过银骨扇,顺着手腕上那条丑陋的疤痕,毫不犹豫的割开。
疼,可是没有流血。
谷主曾经说过,冰蚕能解百毒。冰蚕宿主不仅百毒不侵,血也是解毒良药。只是,冰蚕入体,会在宿主的血脉中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若非刨肉入骨,是不会流血的。
无央握紧扇尾,立起扇骨,笔直地插进血脉。
割肉刨骨,疼得她打心底发颤,苍白的脸颊布满豆大的冷汗。
一阵头晕目眩侵蚀了她。
她依然强撑着,把手放到沐赫唇边,挤出鲜血流进沐赫口中。
这是她第一次以此法救人,她不知道这样够不够,直到失血过多,她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四周如常。
无央恍恍惚惚。
寒鸦的叫声在她脑中回响,撞击着她混沌的意识。
“你醒了?”沐赫在一旁打坐,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多了几分血色。
无央也算放下心来。
沐赫看着她。明明那么柔弱!
他看过那道伤口了,深可见骨。莫说女子,就算铁铮铮的男儿,未必能做到这般!
“你怎么这么傻?”沐赫沉声叹息,他的眼底不再清朗,反而多了一抹深邃。深邃的背后,是不可多得温柔。
“对你而言,我只是陌生人。你大可不必,舍命相救。”
无央避开了他的视线。她不确定那视线后的深意,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不该发生。
无央看着自己的手腕。伤口已被一条汗巾包扎起来。
“任何人,我都会救。”
无央垂首回道。
初听她的声音,沐赫十分惊讶。万万没想到,她的声音,竟比八十岁的老者还要沙哑。
无央忍住咳嗽,咽喉的疼痛让她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除了声音,沐赫对另一件事疑惑更深。
“你的血,为何可以解毒?”
无央沉默一会儿,回道:“我是忘忧谷的人。”
“花梓语?”
花梓语即是忘忧谷谷主。忘忧谷花家,乃医学世家,有世外华佗之称。
沐赫恍然大悟,“所以,你只是奉命来照顾胤,不是他的——侍妾?”
这话,对,又不对。
无央不作回答。
“所以,你知道胤的病?花梓语派你过来,也就是说,胤的病从来没有好全过,对吗?究竟是什么病,连花梓语都束手无策?”
赤蛊之毒,除了西门胤最信任的戈越、绘心,便只有花梓语、青霜和无央知晓。
谷主曾经千万交待,赤蛊本已失传百年,绝不能让外人窥知。无央谨遵谷主之命,从不对外人道。
沐赫知她难处,也不再追问。
他试着提气,但从内到外的无力感限制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很是无奈,“看来,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看金一龟胸有成竹,今晚,他必是有所行动。”
“金一奎定会派人在各个城门口拦截,守株待兔。”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羊皮和一支穿云箭,“或许,这一切,正如胤所猜测的那样。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胤那家伙,确实是难得的明主。你能帮我把这个带去给他吗?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他会用得上。”
——
策马扬鞭,鞭催马急。
无央拖着疲惫的身体,奔驰在回城的路上。
按沐赫所言,只要她能在城外顺利放出穿云箭,自会有人接应。
无央心有预感,今晚的铜城定是一场血雨腥风。她并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进城,能否见到西门胤,但无论如何,她必须找到他!
她永远忘不了谷主的恳求,还有青霜的遗言。
即使体力透支,即使四肢虚浮,潜意识依然支撑着她策马疾行。
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再坚强的意志也敌不过生理机能的极限。
失血、疲劳、饥饿压垮了她。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倾斜。
她听见有人高喊:“小心!”
她以为这是意识模糊后的幻觉。
突然,一条长鞭破空而来,缠住她倾斜的身躯。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一个蓝衣女小姑娘,手持长鞭,疾驰而来——
无央经过了短暂的昏迷。
有人在喂她喝水。
这水,甜甜的,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立即张嘴喝了一大口。
“你醒了吗?你慢点,水还有,我不会跟你抢的。再说了,这水是我的,我干嘛跟你抢啊!”
无央总算看清了眼前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一身湛蓝色衣衫,衣衫上配有许多银器,腰上挂着一条长鞭,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
“你好些了吗?”